紫宸宫内殿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药味、死亡气息、还有那枚滚落在阴影里,如同毒蛇之眼的蜡丸,共同编织出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梅妃江采萍僵立在门槛处,素手死死攥着紫檀食盒的提梁,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如骨。
她低垂着头,鬓边那朵小小的玉蕊白梅在昏暗光线下微微颤动,如同受惊的蝶翼。
那张清绝孤冷的脸上,血色褪尽。
只余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和深不见底的惊惶。
她甚至不敢去看地上那枚该死的蜡丸,更不敢抬头迎接李隆基那如同烧红烙铁般、洞穿一切的目光。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每一息都如同刀刮。
高力士保持着向前探身的姿势,浑浊的老眼中惊骇未消。
身体却因李隆基那一声“别动!”的冰寒命令而彻底僵住,不敢稍动。
李隆基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
反复刮过梅妃惨白的面容,又死死钉在那枚滚落阴影的蜡丸上。
那小小的、蜡封的圆球,此刻在他眼中,仿佛蕴藏着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剧毒秘密!
惊怒、猜疑、被至亲背叛般的刺痛…
种种情绪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她是谁的人?
永王?李辅国余孽?
还是…西南那些魑魅魍魉?
她潜伏在自己身边,这株看似清冷的寒梅,竟是毒蛇伪装的?
“陛…陛下…”
梅妃的声音终于响起,破碎得如同风中枯叶,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令人心碎的颤抖。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惊惶,而是被巨大冤屈和恐惧灼烧出的、一种近乎绝望的晶莹水光。
“妾…妾身不知…不知此物从何而来!绝非…绝非妾身所有!”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步却虚浮踉跄,几乎撞在身后的门框上。
就在这时,内室中王昌龄严厉的盘问声再次传来,伴随着老太监惊恐的辩解:
“…真没有别人了!王司马明鉴!李辅国关押期间,除了我们几个轮流送饭倒马桶的老货,就只有…就只有太医署每日来诊脉的刘太医和负责送药的小内侍福安能进来…再没别人了!那阉狗嘴硬得很,从不多说一个字…”
刘太医?福安?
这两个名字如同闪电,瞬间劈入李隆基混乱的脑海!
他猛地想起,梅妃体弱,自流落灵武后,确实一首是太医署那位资历颇老的刘太医负责调理。
而那个叫福安的小内侍…似乎是专司为紫宸宫这边送药跑腿的!
难道…不是她?
是有人…借她之手?!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熄了部分灼烧的怒火,却让寒意更加刺骨。
他死死盯着梅妃那双盛满泪水、绝望而无辜的眼睛。
那眼神中的惊惶和冤屈,不似作伪。
二十年来,她清冷孤绝,不染尘埃,从未对权力表现出丝毫兴趣…难道,真是自己错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