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牢门缝隙外透进来的、那一线微弱的光。
那不是希望的光,而是…复仇的烽火,在他眼中点燃的幽暗光芒。
他不再是那个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冲动皇孙。
野狐驿的伏击,石牢的屈辱,段子璋的毒计…如同最残酷的磨刀石。
正在将他骨子里那份属于李唐皇族的隐忍、狠戾和帝王心术,一点点…打磨出来!
他闭上眼,不再徒劳挣扎,而是开始调动起所有残存的心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段子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试图从中捕捉可能的漏洞和生机。
他在回忆南诏的地理、风物、部族势力分布。
回忆祖父曾经教导过的、关于分化瓦解、合纵连横的帝王权谋…
黑暗的石牢中,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铁链偶尔因身体无意识挪动而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然而,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危险的气息,却如同苏醒的毒龙,开始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被锁住的困龙,并未放弃挣扎,而是在舔舐伤口。
积蓄着足以撕裂一切牢笼的力量。
五月末的灵武,晨风里己带上了燥热。
卷着城外黄土地上的细沙,扑打着太极殿紧闭的雕花木窗。
殿内,气氛比窗外风沙更窒闷。
香炉里升起的龙涎香丝丝缕缕,本该宁神静气。
此刻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仿佛凝固的铅块。
李隆基端坐御案之后,一身明黄常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沉静。
目光缓缓扫过阶下肃立的群臣,锐利如刀。
刮过李泌低垂的眼帘,掠过杜鸿渐数着地砖缝的鞋尖。
在刑部尚书崔器那张毫无表情、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崔器眼睑微垂,仿佛老僧入定。
只那微微眯起的缝隙里,寒光偶闪,像鞘中随时待发的利刃。
一旁的新任刑部侍郎颜真卿,浓眉紧锁,几次欲言又止,喉结滚动。
最终却在皇帝那无声的威压和殿内几乎凝结的空气中。
将一腔忧愤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为袖中紧攥的拳头。
关于皇太孙李豫失踪西南的流言蜚语,如同地底深处涌动的暗河,早己在灵武城内外悄然奔流。
但此刻的太极殿,却是一片死寂的沙漠。
无人敢问,无人敢提。
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