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来一句这顾从宜还有些手足无措,连忙问,“怎么了?”
苏却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垂在身侧细长的玉手,像小动物拱主人的掌心一般将头顶塞进他手心,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确切感受到她的依赖。
触手是蝴蝶银钿的冰冷,顾从宜这才想起他之前都会先摸摸她的脑袋。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眉眼和纤长的羽睫,仿佛无声在说“那样你就摸不了我的头了”。
面前这位只是个从小被抛弃,要靠贴贴来汲取温暖的小姑娘。
他名为从宜,有不因遵循守旧于固有章法律规凡事做到灵活便宜行事之义。
又因爹娘兄长庇佑,自小他就过得别家随意些。
奈何先因早产身子不好被送去云门强身健体,后因皇家辛秘不得不到江南规避锋芒,导致没受过几年父母疼爱,身边的人也一变再变,鲜少有从一而终的玩伴陪在身侧。
当真像野草一般长大,只比旁人多了个身份贵重的名头和那些数不尽的身外之物。
从前他以为,纵是时局使然,但他也不太需要太多同行的人。
直到那位丫头的出现。
腰间常佩的禁步由岫玉东陵玉红玉髓搭配白玛瑙制成,样样稀有难得乃世间臻品,但他最爱的偏是那尾,她亲手做的青穗。
家中有个妹妹,但他真正体会到养妹妹的体验是在她身上感受到的。
在上京城就常听那些夫人们说女儿家要精养,他面上冷待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手工铺里对工匠说再在绣鞋外加几圈珍珠挂饰。
这些年他常年都在做梦,时而相同时而不同,可归根究底都跟一个影子般的小丫头有关。
他不仅开始想究竟是巧合还是缘分。
……
天刚蒙蒙亮,街上店铺便已开张做生意了,永兴糖铺老板更把新做的糖一一摆好,就见小六已经在打包等会要送去顾府的那些糖了。
看着小六汗衫下露出精壮的手臂,店老板突然问道:“六儿,今儿是你在铺子里干的第八年了吧?”
小六笑得憨厚,感激道:“是啊,那时候十九岁,若不是您赏一口饭吃,我现在恐怕连好好站在这里都是奢望。”
他并非江南本地人,而是从边陲小镇一路逃荒过来的,那时候天灾人祸加在一起家乡土地干涸滴谷未收闹饥荒,到后来吃树皮是土,更有易子而食的事发生。
小六无法忍受,便一路北上,来到这个富饶安宁的小镇上,当时饿得两眼昏花,就是此时的店铺老板扶了他一把。
这一扶,顺带着此后半生的顺遂也一并扶了起来。
所以他干活自是认真勤恳,工钱存着也不乱花,若店铺老板有需要,他定是毫不犹豫倾囊相授。
店老板却道:“那你也快而立之年了,平常我也忙忘了问,难道你这几年在江南就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吗?常常看你一个人形单影只怪孤单的,只要有,你说,叔去帮你上门提亲。”
小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红头就越发低了。
“没、没有,老板你就别瞎操心了,若是遇上合适的我心里有数。”
店老板看他良久,突然道:“顾府的糖你这一送就送了五年了吧?”
这些年的心思也不难猜,他好言开劝。
“小六,不娶妻是在等谁啊?如果是顾府那丫鬟就算了吧。”
果不其然见他动作一僵。
店里现下没别人,被猜中后索性也不在隐藏。小六抬起脸问:“为什么算了?”
“人顾二少爷养大的娇花,是为了给你这要啥啥没有的臭小子当媳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