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解释了一半,也没提那盒千纸鹤。周峥没再问,将枕头抱在怀里,盯着林雨泠看了半晌。不对劲,太不对劲了。纪念比赛就纪念比赛,没事脸红什么?外面有那么冷?这都要入夏了!林雨泠将东西重新在桌子上摆好,端坐着。好像是在学习,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陈姝的身世问题始终是个地雷,他本来应该鱼,当时家里的佣人就买给你了,你妈听说后,就定了个特别大的鱼缸,说打算给你僻出来,专门做水族室。”“结果那只章鱼是受过辐射的…,就,变异了。”后面的内容不言而喻,自然就出了意外。林雨泠在光脑上搜了一下:“这东西最长有九米,我真的喜欢这个?”不到六岁的孩子,估计也就这东西的九分之一大,也太离谱了…“这我就不知道了。”周峥耸耸肩:“反正我妈说你小时候兴趣广泛,什么新奇的都喜欢。后来长大了,有次又说起来,我就故意说我喜欢研究蟑螂,她反而骂我变态!”“…”林雨泠默了默。蟑螂和章鱼确实还是有点区别的。线索到这儿又断了,什么红宝石章鱼,他也根本不记得。林雨泠躺平身子,盯着天花板,逼着自己再想一想,哪怕一点点。想不起六岁以前的,至少能把住院那部分的事情想起来也好。想起来…,想起来…“嗡——!!!”一声尖锐的鸣音在脑袋里炸开。“求求你了,想起来,妈妈求你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些吗,你怎么会不喜欢?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林雨泠没有回忆起六岁前失去的记忆,反而又想起了妈妈歇斯底里的脸。还有他在七岁时,居然也遗忘了的一些记忆片段。是林宅的客厅,装修和现在没什么差别。妈妈穿着窗帘拼接在一起缝得歪扭七八的‘裙子’,据说那是他曾经的杰作,是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她在这个时刻特意穿上了它,卷了头发,画着精致的妆容,拿出一盒糖果蹲在他面前。上扬的嘴角仿佛只是一种肌肉记忆,让脸显得有些僵硬,那双眼睛里也并没有笑意,她直勾勾盯着他,平静而温和的表象下其实已经濒临崩溃。他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换房间颜色,妈妈嘶吼后,见他吓得抽泣,就说要给他道歉。但后面发生的事,是什么?一直以来,他以为是太久远了才记不清了,但突然间,他就回忆了起来。林雨泠的身子控制不住哆嗦,呼吸愈发急促。仿佛是一把电钻钻进了他的脑袋。妈妈说:“刚刚是妈妈不好,阿泠,妈妈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糖,你吃一个,原谅妈妈好不好?”年幼的他撇过了头,那时候还没有懂得收敛,就对家里使性子,高声地拒绝:“我不要!我不喜欢吃!”妈妈的面部肌肉跳动了几下,似乎在竭力克制着情绪,最终才让那份笑依旧持于脸上。但抓在他的肩膀上的手,却泄露了力道,大的有点疼,指甲深深地陷进了他的肉里。“阿泠,妈妈知道你这是在说气话,妈妈已经给你道歉了,就原谅妈妈吧,好吗?对不起阿泠,妈妈刚才是情绪太激动了,嗯?”她又抬了抬那盒糖,示意他拿着。他这时候已经有些怕了,感觉到妈妈的不对劲,见好就收接了过去,其实还有些委屈:“我可以原谅妈妈。”他做出了让步,但仍保留自己的小小底线:“但我真的不想吃糖。”而妈妈就是在这个时候彻底变脸的。“什么叫不想吃?!”她声音骤然提高,像椅子拖拉在地砖上。他向后退了一步,本能地预感到危险,但还是坚持表达自己:“就是我不喜欢吃,妈妈,我真的不想吃。”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这本就不该是什么大事。但他的话彻彻底底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妈妈似疯了,努力稳固的情绪迎来爆炸,好像他戳破了美丽的泡沫,而让她不得不面临这只是一池洗洁精水。她的精神世界终于彻底坍塌,急色而粗暴地一把将糖盒打开,用心修理过的长指甲被别裂开,甲油赋予的美丽也在这一刻崩坏。没有剥皮,就掐着他的下巴往里塞。“吃!你必须吃!”“你是我的儿子!你为什么不吃!”“说你喜欢!说你喜欢!”“咽下去!听见没有!我让你咽下去!”美丽的红唇在这一刻扭曲的像血。他的牙龈,口腔,被断裂的指甲划伤,血不停地涌,因为仰头而一直一直往嗓子里流。“救命!救命!我不要!妈妈不要!爸爸——!”林宅里充斥着小孩嘶哑地大哭,豪华的房子,父母的宠爱,还有窗外映照进来的阳光好像都不属于他。他对这一切感觉到陌生,又或者这种陌生才是属于他的东西。以求生的本能,他推搡着妈妈的胳膊,妈妈的脸。随便哪里,只要能够逃开。于是过程中好像也挠伤了妈妈。但妈妈毫无所觉般,依旧执着着抠弄他的嘴巴,不停地往里面倒糖。他的舌头感知到血的腥咸,和糖纸锐利的边缘,可能还有妈妈的指甲。于是在挣扎中,余光突然看见了爸爸。原来爸爸一直都在。只是他站在那儿,就只是站在那儿,微微地向中间凝着眉,注视着这荒唐的一幕,却始终没有阻止。直到他不得不往下咽,却被糖卡住了咽喉。爸爸终于上前拉住了妈妈:“好了,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