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腆着脸皮撒娇,说:“抽血抽得我胳膊好疼啊!”林雨泠笑着瞪她一眼,虽然说着她:“好娇气。”却轻轻拉起她的胳膊,将自己的胳膊贴了上来。抽血的痕迹留下了一片淤青,他一半,她一半。他笑着说:“你看,这样像不像蝴蝶?”话落,两人皆是一怔。好像两条注定要纠缠住的线,即便短暂地分离,终将再次相交。--------------------两个意外“陈姝,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是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林雨泠直接将话问了出来。他没有想起任何记忆,只是凭借着一种感觉,在脑袋里嗡然炸响。陈姝愣了一下,发现自己之前一直没跟林雨泠提,当他问出来的时候,她反倒有点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了。但从她的表情中林雨泠确认了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再回想父亲认识陈姝,他们都没有六岁的记忆,可追溯的地方是医院,那么也就是说:“我们小时候在医院见过。”他迅速就得出了结论,将一切串连。陈姝在他的注视下点头,理了理头绪。这件事说起来牵涉了很多她自己也没想明白的地方,于是决定还是一切从头说起:“是,我其实之前也不知道这件事。你还记得图书馆那天,我趴在你腿上做得梦吗?”“那个小孩?”林雨泠当然记得,他还说过,如果那个小孩是他,他会觉得,哪怕墙外有墙,但炸掉眼前的墙也依然是好看的。陈姝见他记得,就继续往下说:“那之后,我又梦见那个小孩了,是在比赛的时候,那时候我发烧,你往我嘴巴里挤果子汁。那个小孩说,他经常被妈妈逼着吃糖,只要不肯吃,妈妈就会崩溃,他会去偷偷地吐掉,然后跟我说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拒绝吃自己不喜欢东西而已。”“但是我一直没敢往你身上联想,我觉得我们两个家世悬殊,我怎么可能和你住在一家医院。但是那天你爸把我喊去书房,说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我才确认,我梦里的人就是你。”说着,她又跟他拼了一下胳膊,道:“对了,第二次的梦里,你也这样把胳膊贴上来过,我们总是在打针,所以胳膊上有淤青,你就说,我们一人一半,像蝴蝶翅膀,就能飞出去了。”林雨泠眉头随着陈姝的话一点点下压,嘴巴紧紧绷起。“这段记忆,是六岁前的,对吗?那时候我们还在医院。”显然,在陈姝的描述里,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失忆。他从六岁前就不喜欢糖。这意味着他至少经历了两次失忆。一次是意外之前的记忆,一次是出院前的记忆。这是两个意外。但父亲似乎只说过一个意外。还有一个意外,从来没有提过。林雨泠之前的思路全部都围绕着陈姝,围绕着那个‘老李头’,在这一刻,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也有问题。他到底哪来的这么多意外,这么多记不得的事情?父亲刻意隐瞒的那场意外是什么?为什么被变异种袭击能说,第二次意外却不能说。也就是说,陈姝的身世问题或许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方向,而是另一个更深的方向。“陈姝,对于小时候的事,你记得多少?”“只要是记得的,就都给你说了。”“我们住的哪家医院,你也不记得吗?”陈姝摇头:“不记得,我梦里都没有看清周围的环境。”原本她还想问他这个话呢,没想到他先问了出来。能追查的线索就又断了。林雨泠看着胳膊上的淤青,越想要将思绪整理起来,越是一团乱。陈姝看出他的不对劲,突然转回自己的房间去掏了卫生纸出来,把那截卫生纸的中间钻了个洞套在食指上,周围撕成一条一条的,舞到他面前。粗糙的配音:“叮叮叮!”“?”林雨泠被打断。那些情绪原本在身后紧紧追咬着他,令他心慌意乱焦躁不安,但在看到她认真又笨拙地哄他开心,又一切烟消云散。于是好笑地轻轻拍了她手一下:“这什么呀?”陈姝认真脸,回道:“逗猫棒。”不像吗?嗯?林雨泠在这一刻什么都不想想了,拉住她的手,顺着问:“那我们的狗子想要什么?”“想要你吹吹,我胳膊疼。”陈姝光明正大玩起比赛时的那招,将两条胳膊都抬了起来:“这边也要。”林雨泠就真的给她左边吹了吹,右边吹了吹。“还疼吗?”“疼。”“那我再吹吹。”温热的气息拂过肌肤,有些痒痒的。她并不是真的疼,林雨泠也知道她不是真的疼。但有些时间是需要被浪费的,互相陪伴就是意义。两人搬了椅子,坐在窗户边,看着月色下的梧桐树,随着风左右摇曳,有种岁月悠悠的祥和感。“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林雨泠问。这原本应该是个沉重的话题,但是陈姝对这件事十分豁达。她说:“想过,小时候经常想,但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不知道真正的家在哪儿,父母在哪儿。”“可是老李头对我的好是真的,那些养育之恩不是假的,他在尽他最大努力,给我好的生活。太远的那些东西,对我而言,我都摸索不到,我心里是把他当父亲的。”“就算后来我发现了问题…,但是,我想,他教我识字,给我念报,一遍遍说道理,想要我做一个有底线的人,他对我绝不是持以恶意。或许从一开始,老李头就没想着把我困在贫民区一辈子,他只是希望,我能生长到一个更有自己的决断力,和保护自己的能力的年纪。”“眼睛和耳朵有时候会骗人,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人的所作所为都是可以演出来的,在没有办法做出判断的时候,可以问一问自己的心。”组成外界的东西太复杂了,人很容易就被表象蒙蔽。林雨泠陷入沉思。在母亲粗暴地往他嘴巴里塞糖,父亲就在一旁冷漠地旁观,回忆起这些之前,每一次母亲的歇斯底里,哭着求他想起来,他都会有些内疚;听着看着父母的话语与眼神,内疚自己让他们这么的痛苦。因为在物质上,林家真的,从来没有短缺过他。陈姝的比喻十分恰当,他就像关在金笼子里的鸟。尽管失去了飞的自由,却还是会被pua的想,这可是金笼子啊,这是纯金打造的,别的小鸟都没有。给你的鸟粮是最顶尖的,你悬挂着的视角,外面的山水,寸土寸金。父母爱你,父母当然爱你。哪怕他们真的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难道你就不能以感恩的心,谅解他们的辛苦吗?别人家父母,许多都做不到给孩子道歉,打就打了,骂就骂了。但父母打过你吗?骂过你吗?是他们在求你,求你想起来。是你在给父母折磨。陈姝的话,跳出关系圈,跳出当事人的局限,直击问题的根源。剥开表面的糖衣,清晰的告诉他,裹着糖衣的毒药,依然是毒药,是毒药就会痛苦,就会死人,而给他吃毒药的,那就不是所谓的‘爱’。“我觉得父母并不爱我。”这是林雨泠今天的第二句直球。陈姝没有立刻去接话,因为她作为第三方,并不好插入别人的家事,说什么都像在挑拨离间。但林承孝对林雨泠的态度确实很奇怪。如果说得直白了甚至有些残忍,她觉得,林承孝还不如老李头更像一个父亲。真正的父亲应该是什么样的?换句话讲,爱应该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