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六岁的稚童,哪怕天资再高,也绝无可能作出这等直指人心的传世之作。
可就在他心生怀疑的时候,眼角的馀光,却瞥见了堂下那些孩童的异样。
之前还昏昏欲睡,东倒西歪的孩童们,此刻一个个都坐得笔直。
之前那个说读书是为了吃饭的孩童,此刻双拳紧握,满脸通红。
那个嚷嚷着要娶小妾的小胖墩,眼神里有光。
其他孩童也差不多,脸上褪去了茫然与不耐。
眼神混杂着向往渴望。
仿佛有一团火,在他们小小的胸膛里,被骤然点燃。
沉春芳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没有才气都能影响环境,只有一种情况。
那便是诗词的开创者,在第一次吟诵之时,即便不动用丝毫才气,其言语本身,便蕴含着天地至理,能够引动周遭环境,直入听者之心。
这种共鸣,唯有原作者,方能做到。
不是侥幸所得。
是他亲手所创。
这个念头,在沉春芳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看着卢璘那张稚嫩的脸,心中掀起的惊骇,不亚于当初在朝堂之上,直面圣怒之时。
前朝有神童七岁能咏鹅,便被誉为天纵之才。
可今日,他亲眼见证了什么?
一个六岁的稚童。
自创了一首开蒙劝学之经典。
卢璘当然知道,一首《劝学》抛出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但他必须这么做。
他无权无势,无根无萍,出身寒微,父母不是助力,能依靠的只有前世几千年的璀灿知识。
柳家的善意,是创建在他神童的价值之上。
这份价值,需要不断被证明,不断被强化。
他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名声。
名声,就是他最好的护身符。
当他的名字与“神童”、“奇才”甚至是“妖孽”牢牢捆绑在一起时,他就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打骂、轻易舍弃的下人。
这首《劝学》,就是他为自己这道护身符,镶上的又一道金边。
学堂里的死寂,被夫子一声沙哑的咳嗽打破。
沉春芳收回目光,重新坐回太师椅上。
他整了整衣衫,拿起桌上的竹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继续。”
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苟不教,性乃迁。”
“教之道,贵以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