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存眉间一蹙,脸色顿时变得黯然,过了一会儿,喃喃道:“她的命,不是我定的,不是我。”
罗飞心痛苦笑,向善存深深一躬,转身离去。
过渡时期,盐场困顿,盐无人买,有一些资金有限的场商,无力继续经营、井灶不得不停搁,盐店街上依旧有些冷清,罗飞回到宝川号,却惊异地发现,对面的香雪堂凭空多了好几个伙计,都是清秀规整的后生,一辆板车上卸下一个大箱子,从里头捧出各式各样的大包裹。
不一会儿,小蛮腰开着车从平桥上来,停在香雪堂外头,里面下来两个俏丽的丫鬟,其中一个却是晗园的丫头小桐,和另一个丫鬟一起捧着个用紫色绸布包着的妆台模样的东西,罗飞心中惊异,便走过去,只见小蛮腰已经先进了香雪堂,大声张罗着让人把桌案收拾好,小桐和那丫鬟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上面,香雪堂里明晃晃地点着灯,把绸布一揭,众人眼前陡然一亮,顿时啧啧赞叹连声。
上面是一个蜀秀座屏。
灿灿白雪中,有红梅翩然开放,那股倔强与坚韧映入眼帘,似越是风欺雪压,花朵开得却越精神越艳丽,冰心铁骨,花色如海。
罗飞震动莫名,眼中涌上热泪,痴痴怔住。
第二卷孽海第六十三章浮华借问(2)
第六十三章浮华借问(2)
七七恢复得很快,身上的伤一个多星期就好了,只有后肩上隐约还残余着痕迹,亦是已不太明显,左手无名指还有一些肿,那天晚上,雷霁掰断了她的这只手指。
请来的英国大夫给她扶正了指骨,上药的时候,她甚至还轻轻说:还好能养回来,也幸好是左手。
大夫听了一笑,用不流利的中国话说:夫人是要做什么吗?
她忍住疼,把头转向窗外,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说:“总得做点什么。”
“夫人这么想是对的,这样恢复起来也更快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
大夫想了想,觉得无法用中国话表达清楚,便用英语对护士说了,护士是中国人,听了后笑道:“他说,尝试做一些有创造力的事情,哪怕是做一做白日梦也好,这样可以帮助倾听内心中真正的意愿,慢慢让自己参与到生活里,找到快乐,忘记病痛。”
他笑着说:“以前有过一个女病人,不过是扭到了脚,都好得差不多了,来我的诊所里,也还总说:大夫,扶我一下。我说你都好了,为什么还要人扶着。她说:我喜欢被人扶着的感觉。你猜我怎么跟她说。”
七七问:“怎么说的?”
大夫又跟护士说了句英语,那护士笑道:“自吹自擂。”
大夫学了一遍,对七七笑道:“我对她说,不要自吹自擂。”他凝视着七七,神情极是认真:“有些人借着病痛逃避问题,或者是用来表示他们对亲近的需要,那也是一种自吹自擂,好像生病是特别值得怜悯、疼爱的事情。不过夫人,你跟她不一样。我认识你这么多天,你没有叫过一句苦。你的病痛,比她重得多,可是你不叫苦。你身上有一种东西,让我特别欣赏。”
七七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脸红。
大夫微笑道:“我发现你从来不浪费时间,至少不会把时间用在抱怨上面。”他指了指七七腿上搁着的刺绣,左手尚未康复的时候,她总用手肘来稳住,右手却依旧伶俐。
大夫道:“我看着你绣的这些花,一朵朵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美,而你,也恢复得越来越快。夫人,你明白好多人都不明白的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花时间去等待自己康复。等待是没有用的。只有做着事情,动脑子,有创造力,全身心的去忘记、全身心的去工作,你就能不会屈服于病痛,而且不会去迎合谁,敷衍谁,你的身体会不自觉地去帮助你的意愿,自然也就慢慢地康复了。”
七七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观点,想了一想,摇摇头:“你说的我糊涂了,我没有想太多。”
那大夫笑了:“不错,过去的事情不要想太多,就让它过去,好好把握现在就对了”
她心情好了一些,不一会儿,心中却重新变得空空落落。
就像那只手指,伤的时候,总会忘记它受伤了,是不能动的,可每次要做什么,却还是忍不住要动它,下意识就忘记受伤这件事,接着就是疼,钻心的疼。
待到好了,甚至可以活动了,却又总是在即将动作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一下,告诉自己:它受过伤,不要动它。
过去,所有的过去,总会时不时换一个样子来提醒她:不会过去。
或许真的如那大夫说的,专心做点事情,动动脑子,可能慢慢就会好起来。所以她只要一有精神就拿起她的刺绣,很奇怪,即将完工的那几天,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她也要开一个绣坊,或者,再连带做一点别的事情。
养伤的那段日子,除了善存和至聪经常过来看望,静渊形影不离的陪伴。
他和她,从来没有单独相处朝夕相伴过这么长时间。纵然曾在心底无数次期待过,可真正实现,代价却如此惨痛。
身心都遭遇重创,虽然从来不说,但半夜她经常突然醒来,不是在噩梦中惊醒,就是被身上的伤疼醒。
静渊从不跟她提起一句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她要忘,他更要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