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所有的模式,都是从先有盐井开始的。有些小的灶上没有盐井,依赖着大的盐商,毕生希望,就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盐井。
静渊握着酒杯的手青筋微浮,当年,自己的祖父林世荣,就是用井盘井这样的方式,将孟家一路提携上了清河盐场的高峰。
这么多年了,两家人表面上一直相安无事,但谁都知道这平静表现的暗涌。
善存,真的单纯就是要和自己做一笔生意吗?
他们不是没有合作过,合作过很多很多次,有单纯的生意,也有复杂的密谋。但是一同开凿盐井,除了当年祖父,这却是头一遭。
世易时移,当年的林家是清河巨贾,而如今,善存已经稳坐清河盐商第一把交椅,他的这么一个提议,在静渊听来,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刺心。
静渊的念头只是飞快地转了一转,旋即缓缓微笑道:“如今清河盐场的形势大好,我能跟着父亲沾点光,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开凿新井是一件大事,女婿自得先好好计划一番,免得让父亲失望。”
见七七正听着,明眸沉静,也似在思忖善存的真意,便又笑着补上一句:“我也会跟七七好好商量的。”
七七秀眉轻扬,淡淡一笑。
善存笑道:“你做事一向精明细致,我最欣赏你的也就是这一点。也好,此事也不算太急,这两天你好好想一想,我们再从长计议。”
“遵命,父亲。”
翁婿二人和颜悦色的说着话,罗飞默然喝酒,嘴角轻轻弯出一个弧度,俊朗的眉目之间,隐约笼罩着一层置身事外的冷漠。
除了杨漱和郭夫人,席间仅剩的女眷就只有七七一人,静渊和善存说话的时候,七七托着腮凝神倾听,颜灿眸亮,脸上带着笑容,那表情根本不似是在听着什么枯燥的生意经,就好像是在看戏一般。杨漱正和郭夫人小声聊着天,无意间见到七七的神情,甚觉有意思,轻声笑了笑。
杨霈林朝姐姐看了一眼,杨漱并没有说话,只是抿嘴朝七七那边投掷了一个目光,杨霈林却微微蹙起了眉头,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
毕竟这次宴席是为欢迎杨霈林而举办,善存很快就转开了话题。
静渊回座,从桌下轻轻握住了七七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冰凉,静渊侧头看了她一眼,七七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目光幽深如水,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你说我做还是不做?”他轻声问。
她笑笑,亦是声音极低:“你不是要跟我好好商量吗,我自然得花时间想一想,就这么饭桌上跟你说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静渊面色僵了一僵,不由得把手松了,七七顺势把手拿了上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点心放到静渊的盘子里,柔声笑道:“吃点东西吧,刚才都没见你动筷子。”
静渊嗯了一声,夹心慢慢吃了。
郭剑霜因笑道:“孟老板,你在平安寨置了那么一大块地,我看你是大有雄心啊,清河商界能有你这么一个高瞻远瞩的人物,也是我们的福气。”
善存只笑道:“哪里话,郭局长是在取笑老朽呢。”
郭剑霜道:“我知道你那块地,不光租给了我身边的杨先生,还租给了余老板、段老板、徐老板。平安寨处在丘陵峡谷之地,又背山面水,确实是避乱的好地方,你这是在为我们清河做好事,给各个盐号匀出了一个避风港。来,孟老板,我先敬你一杯,谢谢你”
说着诚挚站起,举杯相敬。
善存亦站起还礼,一干而尽,脸上微微露出红晕。郭剑霜忙着人上了热茶,亲自扶着善存坐下,又道:“平安寨地方虽好,但交通暂时有些不便,如若要转移物资去那里,还是需要有一条好路才行,盐务局一定会鼎力相助,这件事不光是清河商业协会的事,也是我们盐务局的头等大事。”
善存点头,道:“多谢郭局长,我们也在努力,罗老板的宝川号,这一次包下了平安寨修路的工事。”
罗飞一笑。
郭剑霜喜道:“真是太好了说实在的,我们的盐店街地处高处,若是太平日子,那里的地势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假如战乱一起,就很难说了。平安寨倒真是个安全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并没有察觉静渊的脸色有变。
倒是善存,飞快地看了静渊一眼,他低眉垂眼,手里握着青花酒杯,细细把玩。
这么说,孟善存的平安寨,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盐店街了?
静渊的手在轻轻颤抖,七七了然于心,这一次,主动把手放在他的腿上,轻轻拍了拍。
他看着她,嘴角微斜,目光里有一丝极轻微的屈辱,可她的目光却是那么安然宁静,神光离合,似能荡涤烦恼一般。
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七七朝他嫣然一笑。
善存因问起杨霈林的府邸可收拾好了,霈林笑道:“好些东西都是现成的,也不用收拾什么。”
众人听了,便问霈林府邸选的何处的宅子。
杨漱接口道:“在武家坡。”
一人脱口而出:“武家坡,莫不是以前武秀才的宅子?后来给雷霁雷军长当官邸的?”
杨漱微笑点头:“正是。”
这房子在雷霁离任后便一直空置着,军队撤走,由盐务局管着,后来雷霁回到清河,也是在另一处地方买的私宅。郭剑霜为人清廉,觉得这房子用作官邸太过奢华,故在前年售予一个姓苏的皮货商,巧的是今年这皮货商搬到了成都,房子又闲置下来,正好转卖给了杨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