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蓉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失去了一切,可此时,她竟然似突然迸发出一点美好的希望来,呜咽着跟着静渊往大门走去。
七七呆滞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快步奔上前,跟在他们后面。
盐店街上弥漫着一股黑烟,像乌云陡然下降,停在残破的一列列屋顶之上,末日般可怖。青石板路被炸得凹凸不平,仅剩的一些人在码头的防空洞躲避了许久,趁着短暂的宁静,不断往郊外跑去。
林家外的栗子树树叶泛着焦糊味儿,一片滚烫的、还燃烧着的树叶落到七七的脸上,像一只火蝴蝶张开翅膀,挑衅似的灼伤了她。
她跑到静渊的身后,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可他的肌肉很僵硬,充满排斥,像要反弹掉她的力量一样,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一停。
其实她只是想说,求你,把文昌带走,我不放心他跟着我,你带着他离开,求你。可她却说不出口,她看到他怀中的文斓,正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质问似的看着自己。
静渊回了一次头,他们的目光交融,彼此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她知道,他也知道,因而才痛苦,清醒的痛苦,是那种明知道身体的一部分即将残缺,还要眼睁睁看着利刃劈下,亲眼看着剥离的那种痛苦。人生中最无望的事,是他们心中的那份微弱的力量,那代表着光明和希望的力量,总挣不脱这命运和那沉重的肉身。
他眼中有闪烁的泪意,“十年前,我不该娶你的。”
她流下泪来。
这么久,她从未想过要在他面前哭。她发过誓,自佛堂那日后就发誓,即便死也不要在他面前哭。
可她哭了。
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央求他吗?跟他说她现在其实很害怕吗?
她只是流着泪,一边忙乱地安抚着儿子,一边死死跟在他们后面。
可静渊却连头也没回,抱着文斓越走越快,她想追上,直到被路上的坑洼绊住,差一点跌倒在地。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恍如一道惊雷,照亮连接时空的桥梁,在这一刻,她忽然顿悟。
曾几何时,有那么多的哀愁和喜悦、温暖与悲伤,都想交付于这个男人,可不能了,早已经不能了。还不明白吗?孟至衡,一切都已经注定
于是她停下。
车停在码头,静渊将儿子轻轻放在汽车的后座上,男孩已经昏了过去,那根木头还插在他肩上,他不敢拔下它。
“别蹭着他。”静渊让锦蓉坐到后面,轻声嘱咐。然后他下车,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老陈已经把车发动。
终是不忍心,他转身,打算叫她过来和锦蓉坐在一起,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放弃的,并没有跟上来。
远远地,她站在通往平桥的那斜坡上,抱着文昌,衣襟被风吹得缓缓飞动,僵直地站着,身后是黑烟缭绕的盐店街,她怔怔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转身往回走,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他想呼唤她,可就似身处梦魇,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无法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