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沈瑜声音绷得发紧,一把将绸缎塞回《论语》夹层,反手把书扣在案上。
又飞快地抓起桌角那叠竹纸,胡乱盖在《论语》上。
动作间带倒了水盆,哐当一声,撒了一地。
门被推开一道缝。
门板被推开,狄咏那张英挺的脸出现在门缝后,目光随意扫向屋内。
翻倒的水盆,湿漉漉的地面,案上凌乱的纸张,还有沈瑜僵立在书案后、指尖沾着墨迹与水痕、脸色在烛火下显得过分苍白的脸。
狄咏只站在门口温声道:“可是惊扰沈兄了?我见灯还亮着,想着沈兄初来,或有不惯之处。”
“无妨!无妨!”
沈瑜强自镇定,侧身挡住书案,
“方才方才整理书稿,失手打翻了水盆。让狄兄见笑了。”
狄咏看向一旁刚打水回来的沈昕,语气缓和:“小兄弟也受惊了。狄安!”他唤了一声。
守在院门处的机灵小厮立刻应声小跑过来。
“带沈家小兄弟去厨下,让张嬷嬷热点羹汤压压惊,再取套干净被褥来,这屋地湿了,需得仔细。”狄咏吩咐得细致周到。
“是,公子!”狄安躬身应下,对沈昕露出个安抚的笑,“小郎君随我来。”
沈昕看向沈瑜,见他点头,才怯怯地跟着狄安走了。
廊下只剩两人。
“沈兄,”狄咏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向前一步,踏入厢房门槛。“可是在为舍弟们的课业烦忧?”
沈瑜心下一松,顺着他的话点头:“正是。承蒙狄兄信任,瑜不敢怠慢。令弟们启蒙在何阶段?平日所习何书?性情如何?瑜需得心中有数,方能因材施教。”他语速略快,借此掩饰方才的失态。
狄咏走到书案旁,并未落座,只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张湿了边角的竹纸。
纸上墨迹微洇,抄的是《千字文》,字迹清峻工整,筋骨初显。
“好字。”狄咏赞了一句,指尖拂过纸面。“己读完《百家姓》、《千字文》,正习《幼学琼林》与《论语》前篇,字不堪入目。”他嘴角微扬,带着兄长特有的无奈,
他放下竹纸,看向沈瑜,目光沉静:“家父戎马半生,深憾年少失学。故对子弟课业期望甚殷,常言武能安邦,文可治国,缺一不可。然府中旧日所请西席,或拘泥死板,或慑于门第,于谆谆善诱一道,终是欠缺。今日听沈兄论风,见解通透,更难得是那份引人入胜的专注热忱。故不揣冒昧,恳请沈兄费心。”他拱手,姿态放得极低。
沈瑜连忙还礼:“狄兄言重!令弟皆在蒙学黄金之龄,性情各异,璞玉待琢。瑜自当竭尽所能,以趣味导其向学之心,以耐心养其沉潜之性,不负狄兄与狄公厚望。”
他顿了顿,想起狄咏对沈昕的照拂,又补充道,“舍弟昕儿,亦略通文墨,性情温厚,或可伴读,于令弟学业亦有裨益。”
“如此甚好!”狄咏眼中笑意真切几分,“沈兄考虑周全。天色己晚,沈兄且安心歇息。明日辰时初刻,我让狄咨他们来此拜见先生。”他目光再次扫过凌乱的案头和水渍未干的地面,“狄安稍后便送干净被褥来。沈兄,早些安置。”
“谢狄兄。”沈瑜送狄咏至门口。
待到狄咏走后,沈瑜才心中安定下来。
差点被看到!
这他妈是狄青的儿子!他爹是枢密副使!他能不认识皇家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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