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咏的目光沉甸甸地压过来。沈瑜心知肚明,这层窗户纸,是彻底捅破了。再藏着掖着,反倒显得心虚。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狄咏的视线,将那日汴河畔的惊心动魄,原原本本道来。
从少女如何落水挣扎,到自己如何冻得半死却咬牙拖拽,再到那情急之下、为保两人性命不得不为的一巴掌,最后是她羞愤欲绝掷出玉佩作为“封口费”,自己如何被周扒皮盯上,又如何在绝境中被他狄咏所救。
“事情便是如此。”沈瑜的声音干涩,但条理清晰,坦坦荡荡,“那玉佩,连同这明黄绸缎,于我而言,绝非福缘,实乃悬顶利剑。我深知此物干系皇家颜面,不敢有丝毫亵渎,更不敢擅动分毫,唯恐招致灭顶之灾。藏匿书中、压于地砖,实是无奈自保之举,绝无他意。”
狄咏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那双眼睛,随着沈瑜的叙述,时而凝重,时而掠过一丝波动。
当听到那关键的一巴掌时,他才真正张大嘴有了惊讶的表情。
良久,狄咏才缓缓开口,苦笑道:“沈兄坦诚相告,这份信任,狄咏记下了。你可以先讲将玉佩予我,我托母亲进宫送还给公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瑜,“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沈瑜点点头,仔细倾听。
“官家以仁治国,宽厚待人,天下皆知。”狄咏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你救人在先,终究是保住了公主性命。此乃大功。官家明察秋毫,断不会因此降罪于你,更遑论牵连无辜。”
这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沈瑜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
仁宗皇帝的名声,他可在宋史里看的为之咂舌。
仁宗对下人很是仁慈。有一次用餐,他正吃着,突然吃到了一粒沙子,牙齿一阵剧痛,他赶紧吐出来,还不忘对陪侍的宫女说:“千万别声张我曾吃到沙子,这可是死罪啊。”对待下人的过失,他首先考虑竟然是下人因此而可能带来的罪责。
千古以来的皇帝,这种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然而,狄咏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凝重:“但是——”
沈瑜的心又提了起来。
“皇家颜面,重于泰山。”狄咏首视沈瑜,“公主千金之躯,落水己是意外,更遑论被陌生男子贴身相救,更有那那一下。”他略过了那个词,但意思不言而喻,“此事若传扬出去,公主清誉何存?皇家威严何在?”
这正是沈瑜最担心的。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名节大过天,更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那一下,在当时是救命,在事后,却足以成为致命的污点。
“玉佩在你手,明黄绸缎亦曾在你处。”狄咏又说道,“此乃铁证。公主今日虽负气而去,但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官家那里,苗娘子那里,迟早要有个说法。”
沈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涩声问道:“狄兄之意是?”
狄咏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沈瑜,望着窗外狄府开阔的演武场,沉默了片刻。
“此事要平息,堵住悠悠众口,保全皇家体面”狄咏的目光牢牢锁住沈瑜,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沈兄,你恐怕,少不得得尚公主了。”
“尚公主?!”沈瑜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狄兄!这如何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