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挂在沈瑜的眼中,连着几日都挥之不去。
董母的后事办得简单而肃穆,一口薄棺,一方城外的坟冢。
董君平披麻戴孝,在母亲坟前重重磕了九个头。他没有再哭,只是沉默地跟在沈瑜身后。
沈瑜心中的愧疚并未因董母入土而减轻分毫,反而在每一次看到董君平的身影时,都会多上几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报官?不过是徒劳。开封府的卷宗里,李玮的名字后头,不知叠着多少桩不了了之的“意外”。
单凭李用和以死这一点,任何试图触碰他宝贝儿子的“小事”都将消弭于无形。
毕竟官家仁厚,却也掣肘于这盘根错节的朝堂势力。
这几日,借着狄咏的关系,沈瑜混迹于汴京年轻一辈的交际圈。
酒过三巡,茶余饭后,总有消息灵通的衙内,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或是事不关己的闲聊,将李玮的近况抖落出来。
“嗨,李衙内?自打宫门外那档子事儿后,就灰溜溜躲家里了。听说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嫌他丢人现眼,坏了李家名声”
“可不是嘛!那沈解元如今是官家跟前的红人,又占着驸马的名分,李衙内这亏,吃定了!硬碰硬不明智啊”
“嘿,你们还不知道吧?最新消息!李衙内求了官家,自请外放了!说是去舒州,领了个什么哦对,舒州团练副使!啧啧,舒州那地方,虽说离汴京不算太远,可哪比得上京城的繁华?这算是变相发配,避风头去了!”
舒州团练副使!
舒州江淮之地,距汴京五百余公里,不算天涯海角,但也足够远。
李玮这一招,以退为进,避开了汴京的风口浪尖,也避开了他沈瑜。
好一个金蝉脱壳!他李玮拍拍屁股走了,留下董君平母子阴阳两隔的血债,难道就这么算了?!
机会!一个念头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盘桓多日的阴霾。
舒州!李玮主动离开了汴京这个被重重保护的金丝笼!天高皇帝远。
沈瑜放下酒杯,状似无意地对身边一位相熟的将门子弟道:“说起来,官家前几日召见,言及酒精之利,当速推于诸路州军,以备边患。江淮之地,亦是重镇。军器监那边,怕是要派得力之人,亲赴地方督建作坊,传授制备之法了。”
那将门子弟闻言,眼睛一亮:“哦?沈解元高瞻远瞩!此乃利国利军的好事!只是不知军器监如今由谁主事?王监事那边”他意有所指,显然也知道王德用和沈瑜不对付。
“王监事?”沈瑜淡淡一笑,“王监事坐镇中枢,统筹全局即可。这等深入地方、劳碌奔波、与粗鄙匠人打交道的辛苦差事,自然该由沈某这等新进之人,为官家分忧。”
就在昨日,枢密院和工部的联合行文己正式下达军器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