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智升捻着佛珠,瞪了儿子一眼:“游玩?宋使持节而来,岂是游玩?他不提侬智高,比提了更可怕。”
“不提,意味着他此行目的,绝不仅仅是侬智高一个丧家之犬,他在看,在看我们高家的底细,在看我们与段氏、与杨氏的关系,在看我们值不值得大宋开出的价码!”
“他越是沉得住气,说明他背后的狄青大军,给的压力就越大!他这是在无声地提醒我们,宋廷的耐心是有限的,而机会也是稍纵即逝的。”
高升泰恍然大悟:“那依父亲之见?”
“等。”高智升缓缓道,“等他去完杨允贤那里。看看杨允贤如何应对。也看看这位宋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也就是沈瑜计谋的精妙之处了,往往越聪明的人,越会脑补。
大概就是那种,我预判你预判了我的预判的感觉。
沈瑜本身的任务,就是很简单,带回侬智高的人头即可。
也就是大理国的特殊情况能让他这么玩,要是真出使辽国,沈瑜到耶律重元或者耶律乙辛府上这么搞。
那过不了几天耶律洪基就刚好以此为由头把沈瑜和自己的两根肉刺一起除掉了,还能顺便问宋多要点岁币。
与此同时,大理皇宫的偏殿之中。
大理国主段思廉跪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手中捻动着一串佛珠,口中低诵着经文。
“陛下!陛下!”心腹老内侍跌跌撞撞地冲进佛堂,连礼数都忘了。
段思廉的诵经声戛然而止,缓缓睁开眼,强自镇定:“何事如此惊慌?扰了佛祖清净。”
老内侍扑倒在地,气喘吁吁:“陛下!刚刚得的消息,那那宋使沈瑜,从鄯阐回来了!”
段思廉:“回来了?高相国那边如何说?宋使可曾向高相国提起侬智高之事?”
老内侍的头埋得更低了:“回陛下,据据我们在鄯阐的眼线回报,沈瑜在鄯阐三日,由高家父子亲自作陪,泛舟滇池,登临西山,还还检阅了高公子的爨僰兵!”
段思廉脑中一片混乱。
宋使持节而来,代表的是大宋天子的意志!
他抵达后,自己虽然优柔寡断,但也依礼接见了,言语间也表明了态度,一切交由相国处置。
这己是极大的让步和暗示,按照常理,宋使即便要施压,也该找他这个国主,或者至少,在驿馆等着高智升去拜会。
可沈瑜呢?他竟然首接去了高智升的老巢鄯阐府,还堂而皇之地住了进去?
是不是自己演过了?自己只是想让沈瑜去给高家施压,不是让沈瑜首接下注高家啊!
段思廉顾不上仪态,抓住老内侍的手臂:“他他提侬智高了吗?高智升如何应对?宋使说了什么?!”
老内侍:“没有!陛下!眼线回报,沈瑜在鄯阐三日,只谈风月,只论山水,只赞高家兵强马壮,治理有方。对侬智高一字未提!高家那边也是只字不提!两人两人就像就像相交多年的老友在游山玩水一般!”
“一字未提?游山玩水?”段思廉喃喃重复着,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
“不对这不对!”
“宋使持旌节而来,狄青大军陈于边境,他怎会不提侬智高?!他跑去鄯阐看高家的兵做什么?!”
“游山玩水?骗鬼呢!高智升那条老狐狸,他到底和宋使达成了什么?!他们是不是在密谋什么?!是不是要借宋人之手”
后面的话,段思廉不敢说出口。
他越想越怕。沈瑜不提侬智高,比提了更让他恐惧。
不提,意味着宋廷的目标可能根本不仅仅是侬智高,意味着宋使此来,可能是来评估高氏的实力,可能是来与高氏谈条件!
高智升本就权势熏天,若再得到大宋的公开支持那段氏王权,他段思廉这个国主,还剩下什么?!
“他们他们定是达成了密约!定是!”段思廉猛地停住脚步,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高智升要献侬智高!宋人要扶植高氏!他们要联手他们要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