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场面,从最初的死寂和敬畏,彻底变成了一场百姓向他们信赖的“殿下”展示成果的狂欢。
萧辰微笑着应付着所有人的热情。
但他的目光,却越过了所有狂热的人群,投向了远处示范田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在那片喧嚣的背景中,只有一个身影,对他的到来充耳不闻。
萧茗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她发现,九弟根本不只是在“亲民”,他是在进行一场她前所未见的“权力展示”。
她想起了父皇的巡幸,那是仪仗万千、净水泼街、万民俯首的威严,是用距离和恐惧来塑造神性。
而九弟,他走下田埂,与农夫聊庄稼,与匠人谈手艺,他是在用“共情”和“懂得”来构建一种全新的神性。
他让自己变成了“丰收之神”、“技艺之神”、“希望之神”。
这种神性,不是建立在血脉和皇权之上,而是建立在每一把新犁、每一株壮苗、每一碗肉汤之中。
它看不见,摸不着,却比父皇那座冰冷的龙椅,要稳固一万倍。
萧茗月正独自一人蹲在田埂上,手里拿着炭笔和一块木板,假装专注地研究着新式曲辕犁的结构,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萧辰看着那个孤独而专注的身影。
他找了个借口,摆脱了众人的簇拥。
他对身边的阿一和亲卫说:“你们在这儿陪大伙儿说说话,我去那边看看新犁的损耗情况。”
他穿过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穿过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殿下千岁”,走向了那片寂静的角落。
萧辰微笑着应付着所有人的热情。
然而,在这片狂热的声浪之中,不同的人,却看出了截然不同的味道。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王大婶用手肘碰了碰身旁一个妇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过来人的笃定和自豪:
“二丫家的,你瞧见没?
殿下这是要亲自去‘点拨’那个阿月先生了。
我跟你说,在咱们凉州,只要你有真本事,哪怕是个外来的丫头,殿下一样看重!
当初咱们组能吃上那顿燎火大肠,不就是沾了人家阿月先生的光?”
而在人群的另一侧,孙寡妇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看着殿下走向神情冰冷的“阿月先生”,眼中却充满了担忧。
她对身旁的另一个妇人小声说:
“李家嫂子,你说殿下会不会生气啊?
那个阿月先生,我瞅着她好几次了,看着殿下的眼神,一点都不恭敬,冷冰冰的。
咱们殿下心善,可她这么不给殿下面子,万一惹恼了殿下”
然而,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猜测声中,只有阿一,静静地站在人群里。
她听着周围的议论,攥紧了衣角。
当她听到旁边一个年轻女工满是羡慕地说:
“哇,阿月先生好厉害,连殿下都亲自过去请教她了!”
阿一再也忍不住了。
她转过头,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有严肃。
她轻轻“哼”了一声,瞬间压过了周围的议论:
“请教?你们都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