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秀英端着一只缺了大口的粗瓷碗,一步,一步,走得死慢。
碗里,是半碗喝剩下的鸡汤。
周奎的吼声,一下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直勾勾地盯着陈秀英,那眼神,跟看一个从坟里爬出来的疯子没两样。
可那老太婆压根就没瞅他,端着碗,径直走向了院子角落的菜地。
周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只见陈秀英没把剩汤随手泼了,反而小心地绕开了那片长势正旺的韭菜。
金黄的汤水,一滴也没溅上去。
那架势,明摆着:这韭菜还得留着,割了一茬又一茬。
接着,她走到几棵蔫了吧唧的白菜旁,手腕子一斜。
一整碗油汪汪的鸡汤,全浇在了白菜根上。
油汤“滋啦”一下就渗进了干裂的土里,那几颗快死的白菜根,瞬间就泛起了油光。
这油水,本该是他的。
现在,全喂了陈家的菜。
猪圈的墙缝里,一道光从竹篾的豁口里钻了进来。
光束不偏不倚,正打在另一张偷窥的脸上。
是二儿子陈建军那张吓到扭曲的脸。
陈秀英浇完了汤,不紧不慢地直起腰。
她的余光扫过猪圈的豁口,脸皮抽了抽,扯出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冷笑。
她不光是在审周奎。
也是在审那个躲在暗处,没卵用的儿子。
“死老太婆!你他娘的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周奎脑子里那点算计,全被这老婆子神神叨叨的举动给搅和了,只能扯着嗓子干嚎,给自己壮胆。
陈秀英转过身,就那么瞅着他,一个字也不说。
就这么瞅着。
瞅得周奎浑身的汗毛一根根全炸了起来。
“我……”
陈秀英终于开了腔,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又沉又慢。
“在教……偷东西的……儿媳妇……”
她顿了顿,每个字都像用生锈的铁钉钉出来的。
“学规矩!”
那个“偷”字,她咬得死重,准准地扎进了周奎的耳朵里。
周奎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