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桌上,就两碗清得能照出人影儿的稀粥。
大房这边,虽说也只是土豆和杂粮饼,但人人碗里都浇了一勺亮晶晶的鸡油。
那点油星子,明晃晃地在桌上划了条界线。
这边是家,那边是外人。
吃完饭,陈秀英把大房一家子和陈念叫到堂屋。
她没提白天的糟心事,只拿手里的烟杆敲了敲桌子。
“土豆不能再放了。”
“再放下去,不是烂在地窖,就是砸在咱们自个儿手里。”
她的视线落到大儿子陈建国身上,就这么轻轻一扫,吓得两口子手一哆嗦,饭碗差点掉在地上。
地窖里那堆东西,前几天还是金疙瘩,现在却成了悬在心口的石头。
村里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都说陈家走了邪运,那盐碱地里长出来的东西不干净。
“建国。”
陈秀英的口气很平。
“开荒你功劳最大,这头一笔买卖,该你去。”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陈念用铅笔头画的简易地图。
“明天天不亮,你背一袋最好的土豆,顺着这条小路去县里。”
“别走大路,去南边临市。”
他那张脸“唰”一下就白了,丁点血色都没有。
那是投机倒把的地方!
是民兵天天溜达抓人的地方!
“娘!那、那地方去不得啊!说啥也不能去!”
他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声音都在发颤。
“那是犯法的!给逮着了,要戴高帽游街的!”
“咱们家好不容易安生几天,可不敢冒这个险!”
刘芬也吓破了胆,赶紧放下碗筷帮腔:
“是啊娘,钱是好,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要不……咱把土豆分给乡亲们,换点人情,也比去那种地方强!”
陈秀英静静地看着他们两口子,目光落在大儿子那双满是怯懦的眼睛上。
她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
陈建国这个人,干活是把好手,能拉犁,能下死力气。
可要让他自个儿闯条没走过的道,他能活活把自己饿死在原地。
“没出息,我们又没偷没抢。”
两口子都低下了头,一个字不敢再多说。
堂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大房这副窝囊样,全落进了二房的门缝里。
门后那双眼睛,怨毒里透着几分看好戏的得意。
就在这要命的安静里,一个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奶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