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人头。大房四口,二房三口,一共七张嘴,你们自个儿算。”
老太太说完,自顾自搬了个小马扎,稳稳当当坐在院子当中,端起那杯凉透的茶水,眼皮子都不撩一下,真跟看戏没两样。
刘芬的手抖得厉害。
她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亲手把这个家给劈开。
可婆婆就坐在那儿,像尊菩萨,你不敢不听,不能不从。
她和陈建国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瞧见了认命。
称粮食的动静,在夜里格外刺耳。
“哗啦”的倒米声,秤砣碰秤杆的“叮当”声,一下一下,全敲在东屋那一家三口的心尖上。
东屋,周兰坐在炕沿上,胸口拉风箱似的呼哧作响。
“反了!反了天了!”
她一嗓子嚎出来,“那老不死的,她真敢!她怎么就敢!还有陈建国那个闷葫芦,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瞪我?为了个赔钱货瞪我!”
她越想越气,抄起枕头狠狠掼到地上,砸起一片灰。
陈建军缩在墙角,抱着头,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早说,我早说了!别去找那老太太!你当耳旁风!”
他压着嗓子吼,声音都发了颤,“这下好了?啊?把咱们扫地出门了!那点粮能吃几天?你拿嘴吃土啊!”
周兰一听,火气更冲了。
她“噌”地从炕上跳下来,指着陈建军的鼻子就骂:“你跟我横什么?有本事你冲那老虔婆横去啊!你算不算个男人!眼看着你亲娘把咱们往死路上逼,你连个屁都不放!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怂货!”
两口子在屋里头狗咬狗,吵翻了天。
陈灵儿缩在炕角,吓得“哇”一声哭出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她想不通,最疼她的奶奶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那个闷头大伯怎么也敢瞪娘?
还有陈念那个闷葫芦,怎么就……
怎么就让家变成这样了?
这个家,一夜之间,变得她一点儿也不认识了。
院子里,粮食分完了。
一小堆棒子面,和一小撮红薯干,孤零零地搁在簸箕里。
那是二房的。
少得可怜。
陈秀英放下茶缸子,站了起来。
“建国,送过去。”
她又指指厨房角落里豁了个口的小铁锅。
“那个,也带上。”
陈建国闷声点头,端起簸箕,又拎上那口小锅,一步步挪到东屋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