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王大海昨天才在村头发了话,谁敢帮陈家,年底的口粮一粒都别想分到。
可院里那“咕嘟咕嘟”的炖肉声,那股能把人骨头都香酥了的味儿,又让他们的双腿灌了铅,脚底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
陈秀英压根没露面,只让儿子陈建国搬个马扎,一屁股坐在大门口,闷头抽旱烟,一句话不说。
这副愿者上钩的架势,让围观的人抓耳挠腮,急得团团转。
一群人就这么在门口杵着,脖子伸得老长。
进去吧,给个寡妇家低头,面子上过不去。
不进去吧,肚子里的馋虫一个劲儿地乱拱。
一个个搓着手,跺着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这时,王老三领着他那俩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娃,挤出了人堆。
他小儿子是真饿疯了,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把抱住王老三的腿,哭声都变了调。
这一声哭,让王老三浑身都僵住了。
他没敢往里闯,而是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他冲着院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陈大娘!”
这一嗓子,几乎是把命都给喊出去了。
“我王老三今天就把话撂这儿!谁能让我家娃吃上口饱饭,我这条命就是谁的!”
这一声,把门口的死寂彻底给吼碎了。
那些犹豫的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那点顾忌,到底是被肚子里那把饿火给烧干净了。
第二个、第三个……
没多大工夫,七八个汉子都扛着家伙,闷着头冲进了院子。
晌午,日头晒得人头发晕。
开饭了。
刘芬没先端肉,反倒先给每个累得汗流浃背的汉子,都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洗手水,递上干净的帕子。
这帮干惯了粗活的汉子,哪受过这待遇,一个个全愣住了。
等刘芬端着一大盆红烧肉炖土豆出来时,所有人的眼珠子,瞬间就直了,冒着绿光。
盆里的肉油光瓦亮,浓稠的酱汁紧紧地挂在上面,土豆块吸饱了油水,筷子轻轻一碰就成了软烂的泥。
盆边上,是一筐暄软的大白馒头,正冒着发甜的麦香。
王老三第一个冲上去,刘芬给他舀了满满一大勺,肉和土豆在豁口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肉皮晶亮,颤巍巍的。
也顾不上烫,一口塞进嘴里。
肉皮糯,肥油化,瘦肉烂。
舌头轻轻一顶就全散开了。
那股子霸道的肉香混着酱香在嘴里“轰”地炸开,顺着喉咙眼一直烧进了空荡荡的胃里。
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滚下来,“吧嗒、吧嗒”
,全砸进了碗里的油汤里。
一个三十好几的汉子,就这么蹲在墙角,一边往嘴里死命地刨着饭,一边哭得两个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三两口干完一碗,又去盛了第二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