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主任,我是陈秀英。”
“听说王村长给组织上反映我的问题,我就自己来了,总得跟组织把话说清楚。”
她一开口,就把自己摆在了“同志”的位置上,压根不是什么“犯人”。
钱主任审视的劲儿,也收敛了几分。
陈秀英没等他发问,自己先开了口。
“钱主任,王村长说我‘雇佣’,这个词,不对。”
她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汉子们。
“我一个老婆子,家里没个壮劳力,哪来的钱雇人?”
“我是响应国家号召,开垦荒地,想给国家多打点粮食。这地,是村委会盖了章租给我的,合同还在这儿呢。”
她朝陈念使了个眼色。
陈念小小的身子从人群里钻出来,把那份皱巴巴的合同,工工整整地放在了钱主任面前。
陈秀英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
“这些大哥兄弟,都是我老邻居。他们看我一个老婆子拉扯个孙女活得难,主动来搭把手的。”
“可大伙儿肚里没油水,空着肚子哪来的力气开荒?我心疼他们,就把我男人当年牺牲时,部队给的最后那点抚恤金拿了出来,换了点肉,给大伙儿填填肚子。”
她话音一停,声调猛地拔高。
“这叫‘雇佣’吗?”
“不!这叫乡里乡亲,搭把手!叫互助!”
“钱主任,我就想问一句,难道咱们社员之间,互相帮一把,看不得对方饿肚子,也犯法了?”
王大海脖子都红了,指着王老三大骂:“王老三!你别听她瞎咧咧!她没给你钱?你敢当着钱主任的面说实话不!”
王大海话音还没落,王老三“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了。
他这一跪,不是跪当官的。
是跪给周围的乡亲们看的。
他一双眼睛熬得血红,嗓子哑得破了音。
“我王老三不是人!我让我家娃饿得直哭!”
“对!我就是冲着那碗肉来的!可我吃了肉,是去开荒!是想秋后多分点粮,让我家娃别再啃树皮!”
他猛地转头,死死瞪着王大海,是吼出来的。
“王村长,你当了快十年村长了,你管过我王老三一家死活吗?”
“陈大娘她管了!”
“你要是觉得我吃了肉有罪,你现在就把我捆走!我认!”
“还有我!”
“我也吃了!”
“我们都是自愿来帮忙的!饿着肚子干不动活,这也有错?”
身后的汉子们,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院子里炸开了锅。
钱主任的视线,从王老三那张又是泪又是土的脸上,扫过一张张同样憋得通红的眼睛。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一下,一下,轻轻地叩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秀英向前挪了一步,用拐杖指着远处那片光秃秃的荒山,对钱主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