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
只有二房的东厢房里,一宿没合眼。
周兰就这么睁着眼,在床边坐了一整夜。
后背僵得快要断了,凉气不要钱似的往骨头缝里灌。
她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瞪着窗户外头那片灰蒙蒙的天。
身旁,陈建军的呼噜打得又沉又闷,一声接一声,在这要命的安静里头,吵得人心烦。
周兰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到自家男人那张蜡黄干瘦的脸上。
哈喇子顺着胡茬往下淌,亮晶晶的。
换作平时,她瞧见这副窝囊相,心里的火气能掀了房盖。
可这会儿,她脸上丁点火星子都没有,只剩下一片凉透了的麻木。
她伸出手,动作利索,对着陈建军的大腿,下了死力气拧了一把。
“嗷!”
陈建军跟被针扎了似的,从床上弹起来,睡眼惺忪地吼周兰。
“你干啥!大清早不睡觉,发哪门子疯!”
他嗓子里全是起床气。
周兰压根没理他。
她站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被体温捂得滚烫的纸条,皱巴巴的,一把塞进陈建军手里。
“天亮就去县里。”
她的声音又低又哑,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听不出一点儿人气儿。
陈建军脑子还是一团浆糊,捏着那张破纸,满脸的莫名其妙。
“去县里干啥?”
“找这个人。”
周兰的调子平得瘆人。
“告诉他,陈念那个小贱蹄子,地没种砸,反倒要领着全村人盖什么冷库,说是要给国家挣洋钱。”
这话一出来,陈建军浑身一个激灵,瞌睡虫全跑光了。
他眼珠子瞪得滚圆,看看手里的纸条,又看看自家媳妇那张脸。
在灰白的天光下,那张脸瞧着分外骇人。
他的手开始筛糠。
“疯了!你真是疯了!”
他死死压着嗓门,可声音抖得不成调。
“兰子,这……这可是搞破坏!是要抓去蹲大牢的!”
“蹲大牢?”
周兰猛地回身,一把薅住陈建军的衣领,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在晨光里死死钉着他。
她的脸,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