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砸进泥里,也砸在每个人心上。这等于是当着全村的面,把农业生产的指挥权,从王大海手里硬生生给夺了过来。
王大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腮帮子咬得死紧,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行。”
人群外头突然一阵大乱。
陈建军扯着周兰,两个人跟丢了魂儿的野鬼似的,跌跌撞撞地挤了进来。
冷库的公款亏了天大的窟窿,这事儿捂不住了。他俩现在心里明镜似的,能救他们命的,只有眼前这个他们最恨的老娘。
“噗通!”
陈建军两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陈秀英面前的泥地里,脑门子“砰砰”地就往地上磕。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嗓子都喊劈了。
“我不是个东西!我猪油蒙了心!都是我不好,听了那婆娘的挑唆,才跟您对着干!”
“求您救救我!我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都行啊!”
周兰也被他死死拽着跪在地上,脸埋在胳膊里,浑身抖得筛糠。
陈秀英就那么站着,垂眼看着他们,脸上没一丝波澜。那份入骨的平静,比打骂还让人心寒。
“钱的窟窿,我会想法子补上,不能让村里人跟着吃亏。”
她终于开了口,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但是,你们俩自己犯下的罪,得自己赎。”
她手里的拐杖抬了起来,指向远处那片广阔的九十亩荒地。
“从今天起,你们一家三口,就是这开荒队里,最下等的劳力。”
“没工分,一天就一碗饿不死的稀粥吊着命。”
“什么时候,你们干的活让我老婆子看顺眼了,什么时候,再来跟我谈当‘人’的事。”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惩罚,可比直接把人赶出家门还折磨人。
这是要让他们当着全村的面,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牛马。
陈秀英不再看地上那两个面如死灰的人,转过身,对着所有村民,扬高了声音。
“我决定,成立‘红旗村农业生产互助组’!”
“我,陈秀英,当总指挥!”
“我孙女陈念,当技术员,顺便兼着记分员!”
“凡是愿意进组的,都得听我统一调配,按劳记分,按分领粮!”
“丑话我说在前头,进了我的队,就得守我的规矩!谁要是敢在背后搞小动作,动歪心思,别怪我这老婆子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第二天,百亩荒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村里绝大部分的劳动力,都进了这个新成立的“互助组”。
在陈念清脆的指挥声里,大家伙儿被分成了好几个小组,挖沟的,运肥的,撒草木灰的,干得井井有条,有说有笑。
而在队伍的最外围,离人群最远的地方。
陈建军、周兰和陈灵儿三个人,正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捡石头。
他们一人背一个破箩筐,弯着腰,在一块块被新翻出来的硬土地上,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捡起,扔进箩筐。
再捡起,再扔进箩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