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一榔头,把这帮泥腿子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那点胆气,给它砸个稀巴烂。
他视线在人群里刮了一圈,最后,钉在了角落里一个缩着脖子的女人身上。
是张婶子。
村里头出了名的胆小鬼。
“张家的!”
王大海的声音,跟鞭子似的抽了过去。
“你出来!你当着公社领导的面,跟大家伙儿说说,马三同志平日里,对你们家怎么样?”
张婶子整个身子都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满院子的人,目光全跟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
马三那几个狗腿子,更是投来刀子般的眼神,威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去年冬天,家里揭不开锅,儿子饿得晕倒在地的景象在眼前闪过。
她去求马三,反被一脚踹出门外的屈辱,也跟着冒了出来。
可她更怕。
怕自家男人出工被人下绊子,怕娃在村里受人欺负。
她一头扎下去,两只手死死地绞着衣角,指节都捏白了,嘴唇抖得厉害,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王大海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脸上已经挂上了得胜的笑。
就在这气氛快把人憋死的时候。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站长,既然是查账,光看一本,怕是不准吧?”
是陈秀英。
她从人堆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东西。
那是个布面本子,封皮都磨出了毛边,边角卷着,看着比在场好多人的年纪都大。
她压根没理会旁人吃惊的眼神,自顾自走到桌前,把那个旧本子,轻轻搁在了王大海那本崭新的账本旁边。
一新一旧,刺眼得很。
“王站长,这是我老婆子记了几十年的家用账本。”
“家里添了双筷子,买了半斤盐,扯了二尺布,针头线脑的,我都记在这上头。”
她的声音很平,就跟唠家常一样。
“咱庄稼人过日子,就得这样,一分一厘都得算计着来,不敢有半点马虎。”
“哪像某些人的账本,做得花团锦簇,跟要上台唱戏一样。这账面上好看,里子是真是假,可就难说了。”
王大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