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芹嫂担着空桶过来,先看见李茹,李茹虽然心情不大美妙,肩上的担子又重,可百忙之中还是冲着仙芹嫂笑眯眯地打了招呼,叫了声仙芹嫂,让她有空上家里坐坐。
仙芹嫂答应着,心里直纳闷,心想东山房家的二梅恁就高看了俄一眼哩?
没走几步又碰上红霞,快嘴霞拉着她手,热心肠地给解了惑。
把前因后果,几条鱼和西王庄的恩恩怨怨给仔细说了好一番,还眉飞色舞地加上了自己的高见。
“肯定是想问问你家小椿鱼的事!哎,这不亲的和亲的就是不一样!那不亲的,狗肉贴不到羊身上!这亲的哩,才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啊!”
仙芹嫂瞪着眼,“……”
她怎么寻思这河西快嘴婆娘话里有话?指着鸡骂哩狗,是她多心哩?
李茹挺艰难地担着水回到了家。
老祖宗李梅的家在村南头的半山坡上,整个谷堆村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屋依着山谷坡地修起的,李梅家的石屋修得还不错,有上下两层,屋前头用黄泥砖搭了个灶房。
“娘!”
“娘!”
俩闺女正在灶台前头忙活,一边还叽叽咕咕地说着话。
听着响儿,回头瞅见李茹,齐刷刷叫了声娘,忽灵灵地跑上来帮她卸下水桶。
李茹闻见一股香味,心情就好了些。
“饭做中了?”
这会儿的老家,没有水电,都是趁着天不黑做饭,吃罢饭天一黑,就都去睡了。李茹家还算是过得去的,有两盏桐油灯,偶而还点一点,好些穷家的,灯都不舍得点。
“中了中了!娘你看我和二姐摘的韭菜!”
九岁的小兰说话响快,边说边手舞足蹈,指着灶台边上放的一大捆韭菜跟亲娘显摆。
小兰瓜子脸,大眼睛,皮肤微黄,梳俩羊角小辫,一身半旧粗布衣裳,大襟衫,宽腿裤,脚下打绑腿。这打扮土是土,可光看脸还是可爱的……李茹这些天瞧见小兰跟自己撒娇啥的就忍不住要走神:这可是自己亲的曾姥姥啊!
旁边的绵花悄默默地拎着水桶把水倒进屋檐下的一口大缸里,这口大缸倒进井水,镇上半天,泥沙沉下去,上头的清水就能洗衣洗菜了。
十三岁的绵花脸是圆盘盘的,细眉细眼,看着就是和软的脾气,当初讨饭来到谷堆村的时候,黄干黑瘦个头小,像个小萝卜头一样,这几年在李梅家养得好,个子长了,人也白胖了许多,听话懂事也勤快,跟小兰也处得好,跟亲姐妹一样,村里人都说她这个媳妇是养对了。
李茹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有的时候就在想,为啥同样是收养来的,人和人咋就不一样呢?
李茹也大概猜得出老祖宗那会是什么想法。
为啥养子不成器,还是得咬牙忍着?
还不是因为两个字?男丁!
第3章男丁
重男轻女这陋俗,流传了一辈又一辈,到了李茹那个年代,才算是勉强达到了表面的公平。可那也是在城市,在些边远的农村,仍然没除尽了恶根。
村里人过日子全靠种田,在种田上,男人明显比女人更能当劳力。
就是这体力上的优势,在治安和法律薄弱的边远农村地方,那更是放大了好多倍。
别看一个村子,平时见了都是嫂嫂哥哥,姑姨叔伯的叫着热乎,没啥利害争端的时候当然一派和乐的田园农家风光,可一旦有了利益的冲突,那准保让人大开眼界,悚然心惊。
大到田屋归属,婚嫁争端,小到邻居家茅房长出来的一棵枣树,真要是引发了争执,械斗里死人都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