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无论变成谁,她总在悄悄适应他的世界。
家丁的呼喊越来越近,张生忽然将她往密林里一推:“往南走,去长安找城西的陈记药铺,陈婶会收留你。”
“那你呢?”崔莺莺拽着他的衣袖,眼里的星光碎成泪光。
“我引开他们。”张生掰开她的手,将那半袋槐花瓣塞进她怀里,“拿着,等我。”
他转身往相反方向跑,故意踩断树枝,制造声响。
跑出很远,还能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呼喊:“晏辰——!”
张生的心像被药杵碾过,钝痛难忍。
他忽然想起定亲宴上,她也是这样哭着喊他的名字。
原来无论换多少副皮囊,她的眼泪总能轻易砸疼他的心。
家丁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张生躲在巨石后,望着密林的方向,忽然咳出一口血。
方才为了护着崔莺莺,后背挨了家丁一棍,此刻才觉出疼。
他摸出怀里的药碗碎片——不知何时被他捡了起来,掌心被割得鲜血淋漓。
血珠滴在碎片上,映出张生苍白的脸。
他忽然笑了。
晏辰啊晏辰,你终究还是成了话本里为情所困的痴儿。
崔莺莺在密林里跑了整整三日。
脚上的绣花鞋磨破了底,露出的脚趾被石子划得鲜血淋漓,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怀里的槐花瓣被汗水浸湿,散发出淡淡的霉味,像极了药铺里被雨水打湿的药材。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溪流往南。
夜里躲在树洞或岩缝里,听着狼嚎声裹着晚风掠过树梢,总想起药铺里梁上的麻雀——那时觉得聒噪,此刻却成了最安稳的念想。
第四日清晨,她在溪边洗脸,看见水里映出的人影时,吓了一跳。
那是张苍白浮肿的脸,嘴唇干裂起皮,鬓边沾着草屑,活像个逃难的乞丐。
这就是崔莺莺吗?
那个养在深闺、连花都舍不得掐的相府千金。
她忽然想起张生的话,往怀里摸去。
那半袋槐花瓣还在,只是潮得能拧出水。
溪边的石头上,不知何时停了只麻雀,歪着头看她,像极了药铺梁上那只被药杵惊飞的鸟儿。
崔莺莺对着麻雀笑了笑,刚要说话,却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她慌忙躲进芦苇丛,只露出双眼睛往外瞧。
几个穿着官服的人骑马经过,腰间挂着腰牌,上面刻着“洛阳府”三个字。
“听说了吗?崔相府的小姐跳河了。”
“可不是嘛,为了那个穷书生,竟寻了短见。”
“可惜了,听说郑尚书家的彩礼都送过去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崔莺莺却僵在芦苇丛里,浑身冰冷。
跳河了?
他们说的是谁?
风拂过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耳边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