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卷卷毛——灯神,身体猛地一震。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用指尖碰了碰那点脆弱的光粒。
动作无比轻柔,仿佛怕惊扰到一个即将消散的泡影。
琥珀色的眼睛里,复杂的情绪在翻涌:震惊,困惑,还有一丝被尘封了无数岁月的、被背叛的痛苦再次被触及的酸楚。
“哈……基姆?”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干涩,“制造……孽种?为了……找到我?”
他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刺伤的尖利,“所以你当年用那个见鬼的契约把我强行关进灯里,还没玩够?!过了几百年几千年了,你还要用你制造的这种垃圾来找我的麻烦?!哈基姆!!你这老杂毛!心肠简直比沙漠底下的石头还要黑一万倍!!”
“……不……不是的……”那萤火中的声音更加微弱,带着乞求的意味,“老朋友……你……你听我说完……”
“我不听!!”灯神暴躁地低吼,胸脯剧烈起伏,蓝卷毛都跟着颤抖,“我为你实现三个愿望!帮你成了伟大的魔法师!你他娘的倒好!为了怕我跑了,弄了个鬼契约把老子困在这里三千年!整整三千年!!”
“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比你们人类最长的王朝还要久!比最古老的木乃伊还要老!你这忘恩负义的……”
“灯神先生!”一声冷静的童音突然打断了他即将爆发的长篇控诉。
是吕青柠。
小姑娘不知何时又拿起了她的ipad,推了推厚厚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碎屏特有的诡异光斑——她的宝贝屏幕在刚才的冲击中不幸阵亡了。
“打断一下,”虽然宝贝坏了,小姑娘的声音依旧保持着令人叹服的逻辑清晰,“听起来,您口中的这位‘老杂毛’,就是最初封印您的人。而刚才那个怪物,是他用某种魔法制造出来追踪您的产物?目的是什么?重新控制您?还是……另有所图?”
精灵卷卷毛那冲到嘴边的怒骂被吕青柠冷静的分析生生噎了回去。
他愣了一下,眼神中的怒火被一丝理智和吕青柠提出的问题稍稍冷却。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强压下狂躁,瞥了一眼那点黯淡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的光粒,声音闷闷的,带着不甘和余怒:“哼!这老东西……还能为了什么?还不就是……”
他不情不愿地顿了顿,仿佛说出这个词无比艰难,“……他的三个愿望用完了……这老东西……贼心不死呗!”
那点萤火剧烈地闪烁了几下,苍老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咳嗽和急切的辩解:“咳咳咳……冤枉啊……老朋友!天大的冤枉!我……我是在救你啊!!”
光粒急促地跳跃着,“当年……我把你关进灯里……是我……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害怕你拥有的力量!我害怕你终有一天会反噬我!我……我也后悔!这千年来……我……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声音里的悲怆如同实质。
“后悔?”灯神脸上露出讥诮的神情,“哈!后悔了几千年,然后你就造了一群又臭又硬还会变色的怪物来找我?这‘救’法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不是的……不全是……”老魔法师哈基姆的声音带着垂死挣扎般的急切,“老朋友……你……你还记不记得……‘旧瓶的禁锢’?那个……那个阴险的契约?”
他似乎在拼命凝聚最后一丝力气解释核心,“那个契约……期限……期限是……三千年……整整三千年啊!时间一到……契约力量彻底消散……魔法瓶……这盏灯……它会……它会……它会产生一个可怕的反噬漩涡!!”
“什么?”灯神的讥讽凝固在脸上,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冰冷的感觉顺着他流动金火的脊背蔓延开来。
“它会……”哈基姆的萤火剧烈摇曳,声音颤抖,“会把你……灯里面所有的东西……包括你……都……都……彻底粉碎!灰飞烟灭!什么……都不会剩下!我的老朋友!”
他爆发出最后一声哀鸣,“造出那东西……我本意是……想让它……强行撕裂这个契约……在契约反噬之前……把你……强行从瓶子里……拉出来!我想救你啊!”
“虽然……虽然手段极端了……虽然……失败了……还害了你的朋友这里遭殃……但……”光粒的光芒急剧衰弱下去,声音变得如同呓语,“我……我找到一种……暂时……压制契约……的办法……在……在……反噬开始前……一天……需要……你的……神灯……和我残留的……最后一点……本源魔法……共鸣……才能……才能……”
老魔法师的声音如同被掐断了信号的收音机,极其突兀地中止了。
那点维系着他最后意识的金色萤火,顽强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两下,如同叹息最后的回响,然后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彻底地熄灭了。
光芒消失得毫无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一丝微弱的、带着魔法特有硫磺味道的余烬气息,弥漫在寂静的空气中。
一切重归死寂。
精灵卷卷毛呆呆地看着神灯灯口那重新变得空无一物的黑暗。
他伸着的手指还僵在半空,保持着刚才触碰萤火的姿势。
脸上的愤怒、讥诮、暴躁……所有的表情都瞬间消失了。
空白。
一种巨大到让人窒息的空白。
他像一尊被骤然抽走了魂魄的华丽塑像,僵硬地站在那里。
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崩塌般的痛苦、被巨大谎言缠绕的窒息感,最终都定格在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寒彻骨的恐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