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日头的光线顺着敞开的客栈大门斜斜地切了进来。
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拖出一块明亮的几何形。
门槛外,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被这光线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高的那个,约莫五十上下年纪。
一张脸像是风干了的胡桃木,纵横的皱纹深深刻进皮肉里。
他头发乱蓬蓬地结成一个不甚讲究的发髻,插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旧木簪子。
下巴上的胡须亦是参差不齐,活像是顽童用秃笔随意涂鸦出来的。
他身上穿件粗布短褂,颜色洗得灰扑扑的,腰间松垮垮束着根麻绳。
脚上踩着一双露了趾头的破草鞋,大脚趾倔强地探出来。
他手里提着一柄刀,三尺有余,刀身裹在泛旧得看不出原来颜色、打着补丁的皮鞘里。
整个人的气息,沉郁如老井,目光却锐利如鹰,带着一股山林虎豹般的凶悍气。
他就那样立着,不动如山。
旁边那少年,十七八岁模样。
剃了个毛刺刺的冲天短辫,精神得像刚钻出地面的嫩笋尖。
他穿着打了补丁但浆洗干净的短褂,露出来的胳膊结实有力。
此刻他正探头探脑地往客栈里张望,眼睛里闪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亮光,显然憋着一肚子劲无处使。
他的佩刀斜插在背后的草绳里,不像师傅那样珍视。
同福客栈大堂里,一如往常的热闹嘈杂。
李大嘴的炒勺在锅沿儿上敲得叮当作响,灶膛火旺。
白展堂眼疾手快地收起刚偷摸着捏好还没捂热的几个铜板,脚下溜得飞快,转眼就溜达到了楼梯口。
郭芙蓉正使着那威力十足的“排山倒海”掌风擦桌子,尘土飞扬。
吕秀才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永远有点下滑的老花眼镜,摇头晃脑地拽着文:“芙妹啊,子曾经曰过……”
恰在此时,那门外的少年,被那股子没来由的冲动攫住了似的。
猛地拔高了嗓门儿,带着几分莽撞和急于表现的火气,平地炸响:“掌柜的!有没有喘气的?好酒好菜,管够!招待俺们辽东鹊刀门掌门——‘断魂手’西门长海老爷子,还有……还有他顶天立地的大弟子我——西贡!”
这动静儿来得突兀又响亮。
震得佟湘玉手里擦银子的白布巾子都掉了。
她一手扶着柜台,一手夸张地拍着胸口,用她那招牌式的、拖得长长的陕西腔调惊呼:“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这嗓门……能把房梁上的灰都震下来咧!”
正在二楼栏杆边用郭芙蓉的ipad刷番茄免费小说、紧皱着小眉头追更探案故事的吕青柠,闻声抬起头。
楼下那个满脸沧桑、腰佩凶刃的陌生老者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稚气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认真思索神情。
小手熟练地在ipad屏幕上划拉几下,调出她最近沉迷的武侠小说界面。
郭芙蓉“啪”地一下把抹布拍在桌上,扬声道:“呔!哪儿来的小子这般喧哗?懂不懂七侠镇的规矩?”
说罢,一个眼风就朝后厨扫了过去,正打算施展她最新研制的“小郭式远程叫阵法”。
后厨帘子“唰啦”一声掀开。
手里正揉着面团的莫小贝探出沾满面粉的脑袋。
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向门口师徒俩。
待看清老者的面容,她小巧的下巴微微昂起,脸上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了然神色。
“嗬!”铁蛋像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阿楚和晏辰桌前。
搓着手,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的猫:“老板,老板娘!瞧见没?那老头儿,一身风霜味儿像是从老林子里打了滚出来的,那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