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抬头看看那光影屏幕上的海难快讯。
最后目光呆滞地落在他那张刚刚刷了大额礼物的手机上。
他那张总是为“仕途”操心而皱巴巴的脸,此刻扭曲得像个被人揉捏变形的包子:“亲!娘!诶——!”
邢捕头的声音都吓得走了调,尖利得能划破玻璃:“这……这西门老师傅要打的倭寇……已经……已经没了?沉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还在亮着打赏记录的手机屏幕。
再抬头看看西门长海茫然中带着惊涛骇浪的脸:“那……那这一千两银子……我的跑车火箭嘉年华……我毕生的积蓄啊!这……”
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使劲摇晃,感觉世界观都要崩塌了:“这……这算咋回事啊?!公款支持打空气?娄知县非得治额个‘虚报军情,侵占军资’!还是……这银子算脏款?赃款啊亲娘!这……这仕途!这仕途可真是……”
他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这仕途这回是彻底……完犊子了啊!”
他后面那声凄惨的控诉还没来得及完全爆发出来。
只听佟湘玉以能震碎三斤核桃的丹田之力猛地吼出了她的经典语录:“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老邢!!!”
莫小贝默默收回了刚想往袖子里藏的盟主令。
小脸绷着,努力维持着严肃,但嘴角却可疑地抽搐了一下。
白敬琪对着他爹做了个夸张的嘴型:哗——擦!
郭芙蓉默默地把刚挽起的袖子又放了下去。
吕秀才扶了扶滑落的老花镜,摇头晃脑:“子曰:福兮祸之所伏,祸兮……唉,娄知县该头疼了。”
李大嘴对着锅喃喃自语:“得,俺那份烤鸡礼物……算白送了?”
西门长海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着破瓷片、湿漉漉、磨出老茧的大手。
那双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紧握那代表着千两白银支持的“铁块”时那冰冷又炽热的矛盾触感。
片刻的茫然凝固后。
一股混杂着荒诞、啼笑皆非和某种“拳打棉花”般的虚脱感的笑意,竟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熔岩,从他胸膛深处闷闷地震动而出。
那笑声起初极低,如同生锈的门轴在转动。
很快变得苍老、沙哑、响亮,带着解脱,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哈……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弄人呐!祖宗……你们显灵的方式……还真他娘的……歪!”
他笑出了眼泪。
那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面颊流下,砸在地上,和方才破碎的茶水混在了一起。
西贡终于从巨大的冲击和荒谬感中回过神。
他抬起头,望着师傅老泪纵横却放声大笑的样子。
满腔的悲愤和尴尬突然间被一种更强烈的冲动替代。
他猛地跳起来,一把抢过西门长海手里那部还在直播中的手机。
像挥舞军旗般高高举起,对着镜头。
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也带着狂喜的破音大吼:“家人们!宝宝们!听见没?!倭寇老大——沉啦!!!被不知名大鱼撞死啦!哈哈哈哈哈!谢谢……谢谢家人们的火箭跑车烤鸡嘉年华!我西贡……替辽东死去的乡亲……磕头啦!”
他当真又要往地上跪。
阿楚的手机镜头,稳稳地记录下了整个同福客栈这凝固又爆裂、混乱又温馨的顶点一幕:
邢捕头抱着脑袋,对着自己那还亮着打赏记录的手机屏幕。
表情扭曲得像是生吞了一整根黄连,嘴里不停地碎碎念“亲娘啊……赃款啊……仕途完犊子啊……”。
佟湘玉叉着腰,一只手指着邢捕头,满脸怒其不争。
白展堂一手捂着白敬琪还想说“哗擦”的嘴。
另一只手悄悄在背后对着吕青橙打了个“撤”的手势。
吕青橙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小手还无意识地比划着“惊涛骇浪”的起手式。
吕青柠抱着她的ip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