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怨天尤人的控诉神色,竟被这魔音灌耳冲开了一条裂缝!
一丝几不可闻的、极其微弱的噗气声,从它那硕大的鼻孔里冒了出来——不是之前沉重的怨气喷射,倒像是…忍俊不禁,又被强行憋了回去!
就连它背上那三个装满“血泪”、“背叛”、“屈辱”的沉重驼峰,也微妙地松弛了那么一丝丝紧绷感。
这场人类(及机器人)试图用音乐抚慰(或者说物理震撼)兽心的闹剧,虽然过程惨烈效果感人,却意外地撬动了那万年冰冻怨气的第一道缝隙。
正当魔音绕梁、众人神智备受摧残之际,厨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佟湘玉端着一个比她脸盘子还大的海碗出现了,她踩着精准的莲步,带着一种掌柜独有的、混合着算计和母性光辉的神情,目标明确,直逼那刚刚被“神曲”整得有点愣怔的骆驼!
“咳!吵吵啥!”
佟掌柜中气十足的一声断喝,竟然奇迹般地压过了鼓点与唢呐的余波。
她挺直腰板,把那大海碗“哐当”一声,稳稳放在了巨大的骆驼面前那同样巨大的墩子上。
碗沿磕碰墩子,声音清脆得有点吓人,连阿楚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众人好奇的视线立刻聚焦过去。
碗里是浓稠的、冒着袅袅热气的温水。
但这水的颜色…黄澄澄,亮晶晶的,黏稠得简直像流动的琥珀!
更引人注目的是,水面上,小山般堆叠着密密麻麻、晶莹剔透的小颗粒——是白糖!
佟湘玉放起糖来,那手抖得仿佛是面粉筛在过筛,完全停不下来,直到那些糖粒几乎要铺满整个碗面才勉强收手。
浓郁的、几乎要滴出蜜来的甜香霸道地弥漫开,瞬间将空气中残余的唢呐怪味和乐器喧嚣给盖了下去。
“受苦受累的,都得补点儿甜口!这是咱同福的规矩!”
佟湘玉叉着腰,一开口就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甭管天上的神王还是地上的骆驼,在我七侠镇这地界儿!就得先尝尝咱这的人间甜水!加了足足二十勺白糖的蜂蜜枣汤!解乏!去火!专治各种——委屈吧啦!”
她说着,还朝骆驼眨了眨眼,带着点“老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笃定。
骆驼那巨大的鼻子下意识地、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
沙漠死寂的气息早已刻入骨髓,如此浓郁到化不开的甜蜜气味,对它而言,不亚于一场闻所未闻的感官风暴。
它那双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碗亮得晃人、甜得发腻的液体,那里面倒映着自己三个畸形的、积满苦水的驼峰。
千年控诉的愤怒台词,在舌尖滚动了又咽了回去。
腹中发出一种空谷回音般的、悠长深沉的“咕噜”声,这声音大得连阿楚手里的声波捕捉器都反馈了一个清晰的峰值信号。
它不再迟疑。
那颗硕大的脑袋低垂下去,长而灵巧的舌头如同挖掘机启动,“哗啦”一声卷起几乎半碗黏稠的甜汤,动作有些生硬却又带着某种不顾一切的决然,直接吞咽下去!
“吨吨吨……”
那吞咽的声音极其响亮,带着一种久旱荒漠突遇甘霖的凶猛,沉重到让地面似乎都跟着颤抖。
三座象征苦难的驼峰随着它的动作剧烈地起伏着,里面的内容物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蜜冲昏了头脑,不安分地翻滚、消融。
第一口热流滚过干涸的喉管。
骆驼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浓密睫毛下的巨大瞳孔里,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爆发出一种惊愕的光芒!
那是一种纯粹建立在味觉刺激上的懵然!
比刚才的神曲冲击还要直击灵魂!
它几乎是有点慌乱地,再次猛地低下头,这一次几乎是“咚”地把整个脑袋埋进了碗里!
只剩下棕黄色的后脑勺和那三个激烈耸动的驼峰留在外面。
吞咽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混乱,海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