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铁蛋分析完毕,那位鼠中贵族显然被这一系列“审视”和吕秀才藏在眼镜片后过于认真的学术眼神彻底点燃了。
它尖细的嗓子猛地拔高,如同锐器刮擦过玻璃:“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它短小的后腿猛一蹬地,竟像一颗被愤怒点着的、穿着华服的毛球炮仗,嗖地一下从门槛射了进来!
目标直扑那张放满了早点的八仙桌。
它的动作快得离谱,完全无视了面前那些对它来说如同巨人般存在的人类——白展堂的手刚探出一点,郭芙蓉甚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排——”,它已经撞开了挡路的醋壶,直扑桌中央热气腾腾、价值不菲的那一小盅佛跳墙!
“嘭——哗啦!”
油亮的汤汁,裹着珍贵的鲍鱼、海参、花胶、香菇,在它短小的爪子掀翻整个紫砂汤盅的刹那,呈灾难性地抛物线状泼洒而出。
金黄的汤汁混合着食材,华丽丽地淋了猝不及防的李大嘴一身,在他那标志性的围裙上开出了一朵“富贵滔天”的花。
浓得化不开的昂贵香气瞬间爆炸般填满了整个大堂。
“看呐!看呐!家人们!”那只肥胖的家鼠毫不在意自己的“杰作”,反而跳到被它掀翻的、只剩一半底汤的紫砂盅边缘,一只后爪踩着滑腻的鲍鱼,另一只爪子极其戏剧化地挥舞着手中那块珍贵的蓝纹奶酪,对着阿楚手机那隐形的镜头方向尖声嘶叫,唾沫星子仿佛能喷到天花板上。
它那身油光水滑的“贵族披风”也被溅上了油腻的汤汁,狼狈不堪,愈发衬托出它那因激动而扭曲的表情。
“这就是你们理解的‘美味’?过时!太落伍了!充满了原始劳作的可悲汗臭和地气!真正的美食,在光鲜的未来!在无菌的殿堂!在指尖轻触就能满足一切欲望的屏幕上!”
它激动得唾沫横飞,短小的爪子几乎要把那块昂贵的蓝纹奶酪捏出洞来:“看看我这块‘蓝纹金矿’!从未来冷藏室穿越时空而来!它的风味,每一粒分子都经过计算!带着点石成金的希望,还有…只有贵族才配享受的、那一点点致命的刺激!”
它陶醉地深吸一口气,仿佛那块奶酪散发的是某种顶级香氛。
“再看看你们这些!天啊,野蛮的烟火气!肮脏的灶台!汗津津的厨子!充满细菌的食材!还有这黏糊糊、令人作呕的汤汁!这能和我追求的……追求的那……那冰与火之歌的分子料理相提并论吗?这简直!简直是我的鼠生大倒退!是对我高贵血统的亵渎!是对我在奢华仓库里培养出的品味的侮辱!”
它越说越激动,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显然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混杂着自大与恐慌的癫狂状态。
最后一句近乎破音的控诉在大堂回荡:“家人们们!你们懂吗?!我只想要属于我血脉的归宿!哪怕冒险!哪怕……哪怕穿越时空去吃一口那传说中的高科技分子‘奶酪幻境’,也比如同地缚灵般一辈子困在这满是油烟气息的肮脏角落要好一万倍!我!堂堂未来鼠界的食神预备役!宁!死!不!屈!”
【亲娘哎……这老鼠搁这儿开美食演讲呢?】
【分子料理?它是不是偷看了什么科幻美食频道?】
【掌柜的心在滴血……那一盅佛跳墙啊!罪过罪过……】
【富贵险中求?鼠兄这觉悟,怕是上辈子饿死鬼投错胎了】
佟湘玉看着那一片狼藉和滴滴答答流下的汤汁,张着嘴,手捂心口,一句痛彻心扉的“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还没嚎全,就看见那个一直缩在门口、背着麻袋的瘦小田鼠动了!
它被家鼠那番狂热的“未来宣言”刺激得浑身栗毛都炸开了。
那双先前只是警惕的眼睛,此刻因极度恐惧和某种无法动摇的信念而变得猩红!
它猛地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穿透力极强的“吱——!”,如同垂死的悲鸣划破了混乱。
背上的破麻袋被它用尽全力扯到胸前,两只前爪闪电般地探进去!
它不是掏武器,也不是掏宝贝。
它哗啦一下,将那巨大的破麻袋口朝下,猛地一抖!
“哗啦啦——噗噗噗……”
一股混杂着陈腐灰尘、泥土腥气和轻微霉变气息的气流,伴随着黄褐色、灰白色、干瘪瘪的物体,像下了一场绝望的雨,倾泻在门槛内干净的地板上。
不是金也不是银。
是干瘪到失去水分的、颜色深浅不一的谷粒。
混杂着几根枯黄的草茎,几粒碎成粉末的土块,甚至还有几颗被啃得只剩下硬壳、看不出原貌的虫卵干尸。
这些“珍藏”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毫无生机可言的碰撞与滚动声。
“家鼠!家鼠!你睁开你那被金子蒙住的鼠眼看看!看看这!”田鼠瘦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剧烈地颤抖着,它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干涩尖利,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
它枯瘦的爪子猛地伸出来,颤抖地指着地板上那堆它视若生命的、此刻却显得无比卑微破败的存粮,又猛地指向家鼠爪子里那块散发着奇异菌丝幽香、精致切割的蓝纹奶酪块。
“你以为那是什么?!那是穿肠的箭!那是要命的钩子!那是裹着蜜糖的深渊!散发着……散发着死亡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