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那只引起轩然大波的乌鸦,正呆呆地立在刚刚搭好、就放在那巨大白瓷水壶旁边的一个崭新小木碗前——碗里已经盛满了清水,清澈见底。
可它完全没看水碗。
它的脖子僵硬地伸长,那双绿豆眼呆滞地、直勾勾地盯着后院那座由它渴望了一辈子的石子堆成的、正闪耀着财富光芒的小山丘。
小小的鸟脑袋像是锈住了,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嘎…呃…?”
它喉管里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怪响。
翅膀无力地张开一下,又颓然垂下。
“啪嗒、啪嗒…”
几粒刚刚被它下意识、无意识地叼在喙里的小石子,竟然因为过度的震惊和错愕,直直地从嘴里掉了下来,落在脚边的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紧接着,一声凄厉悲愤、撕心裂肺、响彻云霄的乌鸦式尖叫,炸裂在午后慵懒平静的同福客栈上空:
“嘎——嗷嗷嗷!!!”
那声音饱含着一个用尽一生智慧只为解决一件简单问题却惨遭时代无情碾压的灵魂最深的绝望和屈辱。
“恁们…恁们这些大资本家!阴谋家!破坏狂!!”
它浑身上下的羽毛像是通了静电,瞬间集体笔直地向四面八方炸开!
每一根毛都怒发冲冠,整只鸟的体积瞬间膨胀了一倍有余,像一坨刚出锅、炸得焦糊的韭菜盒子,剧烈地颤抖着。
它甚至气得在原地疯狂地弹跳起来,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羽毛的抖动和喙中喷射出沙哑断续、语无伦次的控诉:“俺…俺是叼小石头的人!呸!叼小石头的鸟!俺靠的是脑子!是勤快!是自个儿动手动嘴的辛劳!是…是汗水!是俺祖上传下来的智慧结晶!可恁们…恁们这些坐享其成的坏蛋!恁们用…用那狗屁倒灶的科技…用那一坨一坨的钱!把俺的路子…俺的路子全砸啦!全堵死啦!俺练了几千几万遍的叼石子功夫…全白瞎啦!俺的价值…俺存在的意义…呜呜呜…全被恁们的铜钱给埋了!啊啊啊!俺滴心呐!凉哇哇滴!比三九天掉进冰窟窿还凉!”
炸毛乌鸦状若疯癫,边跳边骂边哭嚎,简直是天崩地裂,翅膀抽打空气发出“噗噗”的闷响。
整个后院,乃至整个客栈,都被这前所未见的“鸟魂燃烧”的景象震得鸦雀无声,只有李大嘴锅铲上的葱花在持续的高温余温下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是在为鸟哥放悲凉的礼炮。
【鸟哥道心崩碎现场直播!资本碾压传统技艺史诗级惨案!】
【泪目!一个匠鸟被时代洪流冲垮的无奈与悲愤!】
【《乌鸦喝水2:货币战争》大型实景演出震撼上映!票价值十颗上品石子!】
【掌柜的,你这波操作把鸟老师整不会了!智慧鸟生信仰崩塌!】
“扑哧——”莫小贝一个没忍住,刚塞进嘴里的糖葫芦差点从鼻孔里笑喷出来,“咳咳…小郭姐姐你看!鸟老师像不像被你‘排山倒海’轰飞起来的鸡毛掸子?”
郭芙蓉倒是没空笑,一手叉腰,一手虚点着那炸毛乌鸦,英气的眉毛蹙起,对着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吕秀才感慨:“秀才!子曾经曰过…啥来着?这鸟…这智慧鸟,它咋比你还轴呢?有碗水了还惦记他那破石子?”
“咳咳,”吕秀才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沾了点油污的眼镜——这是他娘子郭芙蓉刚刚“排山倒海”教训他乱放书时不小心溅上的——文绉绉地摇头晃脑,“芙妹此言差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谓‘不饮盗泉之水’,虽非彼意,然其行为逻辑之核心在于‘过程的智慧’。此过程之神圣庄严若被外力粗暴抹除,则其人生价值之基石瞬间化为齑粉……呜哇!”
他后面的长篇大论还没展开,被郭芙蓉一个不耐烦的手肘轻轻拐在腰眼,瞬间变成了短促的闷哼。
【我青柠侦探有新发现!目标:鸟哥的脖子!】
【吕秀才:求心理阴影面积,三室一厅够不够?】
【无双快上!快说放着我来抢救一下鸟哥心理创伤!】
就在后院一片鸡飞狗跳、人鸟失语之际,一个清脆带着点兴奋的女声响起。
“放着我来!”祝无双不愧是最细心的服务员,她早就悄悄靠近了情绪崩溃边缘的乌鸦,手里拿着一块干净温热的湿毛巾,本想递过去给鸟哥擦擦(如果有用的话)。
但就在凑近的刹那,一丝极细的金属光泽在那漆黑油腻的颈毛缝隙里闪烁了一下。
那光亮太过突兀,与她印象中乌鸦纯然的羽色截然不同。
“大家快看!”她声音拔高,带着点急切,手指指向乌鸦被炸起的凌乱颈羽深处,“它脖子上,好像缠了个什么东西!小小的…会闪光!”
这声惊呼,像是按下了后院的暂停键。
刚还准备用惊涛骇浪掌拍平石山(从而彰显自己价值)的吕青橙手僵在半空。
正在给子弹涂润滑油的白敬琪动作顿住。
连那只悲愤怒跳的乌鸦,都猛地一滞,绿豆眼惊疑不定地看向无双手指的方向,鸟脖子下意识地、有些僵硬地缩了缩。
所有人(鸟)的目光,瞬间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