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自家相公那副摇头晃脑、唾沫横飞、恨不得把孔子从坟里摇醒出来作证的滑稽模样,又看看叶公那张被大道理砸得懵懵懂懂、愈加茫然的老脸,实在忍俊不禁,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嗨呀!我说这位叶老先生啊!”
她放下杯子,叉着腰,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声音脆亮,“您问那孔老……呃,俺家相公他引述的圣人之言高深是挺高深!可照俺郭女侠这大俗人看哪——您这根本不是什么‘好龙’(好龙)不好龙!”
“您这纯粹是……”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角眉梢全是促狭的笑意,“叶聋(叶聋)嘛!画上的龙爪子挠您的炕头您都听不见!纸上的龙须子扫过您的脑门儿您都没感觉!”
“天天念叨着龙啊龙啊,等那真龙驾着云、喷着火、打着雷劈到您眼前了?哎呦喂!您老立马吓得魂儿先于龙啸跑没影儿啦!连龙的喷嚏是甜是咸都没尝着味儿就厥过去了!”
“这跟聋子非说自己最爱听百鸟朝凤有啥区别?您老这耳朵——打一开始就没装对接收真龙动静的频率嘛!”
她这一番“郭式解读”落地,字字如同大锤,砰砰敲在叶公那颗被吕秀才绕得晕乎乎、又被恐惧浸泡着的脆弱心脏上!
老人家的脸色由灰败转为错愕,再由错愕迅速涨成一片猪肝紫!
郭芙蓉这毫不遮掩、直戳心肺的“聋”字,像一把粗粝的毛刷子,把他自诩虔信了一辈子的光鲜外皮“刺啦”一声硬生生撕了下来,露出里面瑟瑟发抖的苍白内里!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戳穿本质的狼狈如冰水当头浇下!
嘴唇哆嗦着,几番翕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粗重如风箱的喘息。
就在这时——
“嗷!闪开!那是老夫的仕途之光!!”一声堪称凄厉的叫喊从门口炸响!
一个黑影如同扑食的恶狗,带着一股混着油汗和铜锈味的劲风,直扑向床边叶公那件敞开摊放在床头、依旧宝光四射的龙纹锦袍!
是邢育森!
他那双小绿豆眼里迸发出近乎实质的绿光,死死锁住袍子领口那颗最大、最亮的血红玛瑙龙眼珠!
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指如闪电般伸出,目标明确得令人发指:“老夫就知道!今儿出门天罡位有紫霞!主财星高照!这么大块的龙睛石……顶老夫至少五……不,十年俸禄!”
就在他那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的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凉滑丝绸、接触到那冰冷宝石的刹那——
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玉镯子、但指力绝对不容小觑的手后发先至!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钳住了邢捕头的耳朵根子!
“疼疼疼疼!亲娘诶!佟掌柜饶命!疼死老夫啦!”邢育森整个人如同被捏住了七寸的蛇,瞬间绷直,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嘴里嗷嗷直叫。
佟湘玉黑着脸站在他身后,一手叉腰,一手狠狠地拧着邢育森的耳朵往上提溜,差点把他整个身体都拔离地面半分!
她那平日里总是带着点妩媚上挑的凤眼此刻如同喷火的琉璃珠,一口陕南腔字字都带着冰碴子:“好啊!好你个老邢!出息大了哈!眼睛都钻钱眼里拔不出来啦?”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同福客栈上下老少的面儿,当着受害……呃,客人的面儿,你一个堂堂捕头,青天白日的就想把客人的家当据为己有?”
“亲娘诶!你脑子是不是今天出门忘在茅房里被水泡涨发霉了?”她手上再加力,拧得邢捕头像上了钩的鱼一样原地蹦跶,龇牙咧嘴求饶不已。
“不敢了不敢了!佟掌柜高抬贵手!亲娘啊!老夫这是……这是帮叶老先生……保管!以防万一!影响仕途……影响仕途啊!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那凄惨模样,让角落里本想劝架的燕小六都捂上了眼睛。
莫小贝不知何时也溜进了屋,蹲在床头,正用小手指百无聊赖地戳着叶公那件摊开的锦袍下摆上一颗黄豆大的白玉小龙鳞片。
郭芙蓉的大实话、邢捕头被揪耳朵的狼狈、佟湘玉的河东狮吼、吕秀才那副想阻止佟湘玉又不敢上前的纠结模样……整个房间如同一锅加了料的滚粥!
喧嚣混乱,沸反盈天!
叶公蜷缩在床上,身体微微颤抖,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噩梦般的集市。
他耳边嗡嗡作响,郭芙蓉那个直刺灵魂的“聋”字在脑壳里反复冲撞回响!
七十年的执着,一辈子的追寻,到头来,等那至高存在真正降临时,换来的不是顶礼膜拜的圆满,却是自己灵魂深处发出的最彻底的背叛!
巨大的恐惧感!是那种被捧上神殿的神像,突然自己活了过来,用冰冷坚硬的手指头戳穿他所有虔诚谎言的真实恐惧!
他这一生的信念,在真龙睥睨而下的目光中,在他自己仓惶倒下的瞬间,就已碎得连渣滓都不剩。
郭芙蓉说的……是真话吗?残酷的真话?
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他佝偻着背,枯瘦的肩膀控制不住地耸动起来,浑浊的老泪夺眶而出,无声地划过沟壑纵横的脸颊,一滴一滴砸在身下冰凉的粗布床单上。
那身价值连城的龙纹锦袍,此刻只让他感觉沉重的枷锁和刺骨的讽刺,像个巨大的华丽囚笼。
窗外那架悬停的“寰宇直播眼”,如同拥有生命的眼睛,轻轻旋转着,无声记录着客房内这一幕幕喧嚣与沉默交织的人间戏剧。
【秀才这波强行解经,把圣人拖出来背锅的操作也是绝了!】
【小郭姐姐一针见血啊!叶聋!这谐音梗扣大分!】
【亲娘咧!老邢这波操作……堪称捕快界抢劫示范教科书!】
【佟掌柜威武!拧耳朵这招专克贪财捕头一百年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