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湘玉心疼地看着满地碎片,又看看跪在那里戴眼镜的金燕西,叹了口气,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郭芙蓉紧紧挽着惊魂未定的吕秀才,小声嘀咕:“秀才,你说…这能行吗?”
吕秀才推了推歪掉的眼镜,心有余悸地摇头晃脑:“子曰,逝者如斯夫…这…这数字伊人,终是水中月,镜中花啊…”
白敬琪早就收起了他的左轮,好奇地凑到晏辰旁边,踮着脚想瞄一眼腕表上的画面,被吕青柠不动声色地拽了回来:“敬琪哥,非礼勿视。”
白敬琪撇撇嘴:“嘁,小爷我看看怎么了…”
铁蛋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傻妞身边,金属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用只有她能接收到的加密频道低声说:“亲爱的,你看,人类的情感纠葛,比咱们的中央处理器复杂一万倍。”
“数据可以模拟,但那种痛彻心扉的‘后悔’算法…我至今没完全搞懂。”
傻妞的电子眼温柔地闪了闪,头轻轻靠在铁蛋冰冷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全的肩甲上:“所以,我们能相爱相守,没有这些遗憾,真好,蛋蛋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金燕西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再是那种崩溃的悲恸,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灵魂被彻底冲刷过的虚脱。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摘下了那副承载着虚幻与慰藉的VR眼镜。
镜片离开眼睛的刹那,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仿佛从一场过于真实又过于虚幻的大梦中惊醒。
再睁开时,那双曾经盛满骄矜、焦虑、疯狂和痛苦的眼睛,此刻却像被一场寒雨彻底洗过,显出一种近乎荒芜的空茫。
泪水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红肿的眼眶和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死寂。
那是一种心火燃尽后的余灰。
他低头,目光再次落到手中那副冰凉的眼镜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镜架。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彻底放弃了什么。
他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被瓷片割伤的膝盖,完全不顾疼痛,伸手探入貂裘内袋,摸索着。
这一次,拿出来的不是枪,也不是金条。
而是一个扁平的、用上等丝绒包裹着的小巧物件。
他一层层打开丝绒,动作缓慢而珍重。
里面露出的,是一张微微泛黄、边缘有些磨损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树怒放的梅花下,年轻的冷清秋亭亭玉立。
她穿着素雅的旗袍,微微侧身,唇角含着一丝清浅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眼神清澈而安静地望向远方。
阳光透过梅枝,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那是她少女时代最美好的模样,定格在泛黄的相纸上,也深深烙在金燕西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底。
金燕西的目光长久地、贪婪地流连在照片中女子的脸上,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她的眉眼,仿佛能感受到那早已消逝的温度。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目光扫过同福客栈一张张或惊愕、或好奇、或带着几分同情的面孔,最后落在阿楚和晏辰身上。
“呵…”他发出一声极其短促、自嘲般的轻笑,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镜花水月…终究是…一场空。”
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重新包好,却没有收回怀中,而是连同那副VR眼镜一起,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身边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地面上。
“掌柜的,”他看向佟湘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疲惫。
“那三根金条,不必找了。”
“权当是…赔你的花瓶,还有…今日的叨扰。”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掠过地上那堆刺眼的青瓷碎片,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这堆碎片…麻烦帮我…包起来吧。”
“我想…带走。”
佟湘玉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再看看地上的金条和碎片,张了张嘴,那句“额滴神啊”终究没喊出来,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摆摆手:“唉,算了算了,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