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连番打击,如同最后几记重锤,敲碎了贾言午最后一点伪装和神智。
他爬在地板上,看着那堆曾经寄托了所有翻身希望的破环氧塑料片和闪亮的不锈钢茬口,又听着铁蛋字字如刀、把他老底儿都掀干净的话,身体如同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软了下去。
脸颊贴着冰凉的地板,喉头滚动,发出一声低沉得几近呜咽的哀鸣:“爹…娘…贾家列祖列宗…我…我对不起扎纸的祖宗啊……”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糊了他一脸,那顶破旧的瓜皮小帽也歪到了一边,说不出的狼狈凄凉。
客栈里的空气,似乎也在这一刻被抽走了不少,安静了下来。
嘲笑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佟湘玉还在咬牙切齿地盘算:“茶壶一个三十文,桌面修补二十文,漆奁…虽然是个假货但它砸坏了也算我的损失……算五十文吧!抹个零头,一共九十九文!郭芙蓉!”
秀才无奈地叹气,掏出手帕想递又没好意思递过去。
【赌徒的眼泪比假货还不值钱!】
【掌柜的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虽然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还是有点惨哦…】
【同福客栈众生相,活灵活现,掌柜的真·财迷本色!】
一直处于“现场直播中控台”状态的阿楚,轻轻拍了拍晏辰一直揽在自己腰侧的手。
晏辰会意,指尖在他自己佩戴的腕带设备上无声而熟练地滑过几个操作点。
那些悬浮在半空、密密麻麻滚动播放弹幕的全息影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播,结束了。
最后一抹流光散去时,隐约还能看到几个未及消失的字:【期待下一位穿越倒霉蛋…】
客栈重新恢复了它本来的、略显陈旧昏暗的光线。
“傻妞,”阿楚的声音很平静,带着点任务完成的轻松,还夹杂着一丝处理这种大型社死现场的无奈,“处理善后。把他弄起来,稍微清理下。然后——送客。”
傻妞如同最完美的女管家,无声地动了。
她甚至不用沾手,一台小巧的、只有茶杯大小、形状如同长了四只脚的袖珍吸尘器,从她脚边迅速滑出,精准无声地停在贾言午糊满眼泪鼻涕的脸旁边,探出一只极其柔韧的、湿乎乎的清洁棉头,轻柔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效率,在他脸上擦了擦,吸走污迹。
另一只稍微干硬点的刷头飞快地把他歪掉的小帽扶正——动作温柔得甚至没惊醒这个失魂落魄的家伙。
接着,一股温和但难以抗拒的牵引力从贾言午的腋下传来。
傻妞甚至没碰他,只是隔着衣服,就把他如同提线木偶般提溜了起来。
他又恢复了一个可以站立的人形,尽管依旧目光涣散,魂飞天外。
“贾先生,”阿楚向前走了两步,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让人稍微安心的冷静,“梦该醒了。大路朝天。你,该走了。”
她挥了挥手,指着大门的方向,没有多余的废话,带着一种送客的明快。
傻妞无需更多指令,那无形的、温柔的牵引力引导着脚步虚浮、脑袋空白的贾言午,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佟湘玉一看那堆破烂“国宝”还在地上,立刻尖叫:“等等!把你这些宝贝垃圾弄走!别脏了额滴地板!破烂玩意儿还害额损失!”
白展堂反应极快,在贾言午被“提”出大门前,脚尖极其隐蔽地一挑一带。
地上那装着半截仕女图的卷轴筒和破碎的环氧树脂漆奁残骸,打着滚儿飞出门槛,正好落在贾言午的脚边。
动作快得连“哗擦”一声叫好的白敬琪都没看清。
贾言午被门外骤然强烈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脚边自己视为珍宝如今却弃如敝履的东西——那摔出钢条的假剑,掉在地上的半截不锈钢剑尖,卷轴筒,还有那碎了一桌终于散开、露出里面破洞旧棉花的蓝布包。
夕阳像泼洒开的熔金,给他身上、也给地上那一堆名副其实的“残骸”镀上了一层虚幻又凄凉的金边。
他茫然地站在这光芒里,像一尊雕塑。
过了几息时间。
贾言午猛地弯下腰。
没有去捡那些昂贵的“碎片”和“不锈钢”,而是用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了那个被白展堂踢出来的、装着劣质仕女图的破卷轴筒。
他用力地、紧紧地把那筒抱在了怀里。
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