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腻的酱汁顺着鸡腿骨头流到他手上,黏黏的,凉凉的。
他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缓缓地、聚焦到那张还悬浮在半空的全息菜单上——那上面琳琅满目的肉食依旧在诱惑着他。
但此刻,那诱惑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挂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晶莹湿气(也可能是被烤肉的热气熏的)。
他猛地抬手,用粗布衣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动作带着一种赌气和决绝。
“哐当!”
那啃掉大半的鸡腿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油渍飞溅。
他抬起头,那张圆圆的、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标志性的夸张笑容,而是蒙上了一层极深的阴影,是沉痛的海洋。
一种执拗得近乎偏执的光芒,从他黑沉沉的眼睛深处燃烧起来。
那是一种完全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偏执,浓稠沉重得如同黑暗的海底淤泥。
“我要!”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带着橡胶摩擦的质感。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在地上,掷地有声:“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一点点艾斯的痕迹……我就把他找回来!火不会灭!艾斯的火……”
他忽然高高仰起头,对着客栈后院上方那片开始被晚霞染上橙红色的天空,用力嘶吼出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一种永不低头的倔强:“艾斯的火是最强的!永远不会灭——!”
这绝望的呐喊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打破了后院死水般的寂静,也彻底撕开了那道名为“欢乐饕餮”的薄纱,暴露出其下深不见底的悲伤与执念。
白展堂的手不自觉地放开了暗中扣着的穴位;
郭芙蓉张了张嘴,那句“排山倒海”的起手式僵在半空,再也无法凝聚内力;
李大嘴的炒勺停在锅里一动不动;
佟湘玉捂住了嘴巴,眼中满是震惊和难掩的心疼;
就连一直最冷静的吕青柠,也抱着平板忘了手指该划向哪里;
祝无双手里拿着一把刚洗好的青菜,愣愣地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悲伤和无助气息的船长,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好可怜啊……”
白敬琪和吕青橙也停下了无休止的小打小闹,两个孩子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跳跃、带着点古早电子乐风格的悠扬旋律毫无征兆地在客栈上空流淌开。
音符像被风送来的铃铛声,清脆得能轻易穿过嘈杂又沉闷的空气。
铁蛋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院中那棵老槐树下,他那总是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此刻竟然带着一种近似于怀念的温和调子:“路飞,听听这个。”
旋律流淌得更快了,节奏里带着扬帆出海的自由气息和海浪拍击甲板的韵律感。
路飞那僵直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茫然空洞的眼珠剧烈地转动了一下,死死钉在铁蛋的方向。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一丝极其熟悉、几乎铭刻在他骨血里的东西,从无边的黑暗绝望深处挣扎着透了出来!
“……《宾克斯的美酒》?”沙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带着巨大的、无法置信的震动。
“萨博教我弹的那个……很吵……很快……的曲子?”
傻妞飞快地点了下头,声音如同最温润的溪流:“对。萨博、艾斯……还有小时候的路飞你。三个人最珍贵的记忆背景音。”
她的目光温柔,似乎看穿了少年此刻动荡混乱的灵魂:“有时候,最深的执念就像指南针,能穿透时间的尘埃。船长,你记得为什么你执着于这里吗?”
铁蛋沉稳的声音无缝接入:“因为你在这里——这个坐标、这个时间点、这个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同福客栈——捕捉到了那个信号。”
“那个在无数碎片信息里唯独属于‘波特卡斯·d·艾斯笑容’的频率信号。它极其微弱,如同宇宙诞生之初残留的微波背景辐射,几乎不可察觉。”
“但只有你……”铁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接近“感同身受”的金属颗粒感,“只有你,路飞,背负着最深、最痛苦的思念,被那道独一无二的‘波纹’所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