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吕秀才摇摇头,看向呆跪在地的江流儿,“给……这位江少侠。路费盘缠。”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秀才。
吕秀才扶着桌子站起,走到江流儿面前,将那包着十两散碎银子的布包,轻轻放在江流儿身边的桌面上。
他没有看江流儿的眼睛,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令尊令堂当年冤案……今日虽未能尽雪,然元凶伏诛(指粘鼠板上那位),污名已洗……终有昭然之日。”
他顿了顿,又说:“家父……当年或有不察,却也……未曾有意。这点银钱……莫要推辞。寻个安身处,或觅一善人家……做个教棋先生……也好过……”
他终究没说出后面的字眼。
这银子,是补偿,更是为他父亲积德。
江流儿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
那包银子,像火烫般灼着他的眼。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深深地低下头去,乱蓬蓬的发髻散落几缕枯发,遮挡住了他此刻所有的表情。
只有那攥着白子的手,指节捏得惨白。
佟湘玉也叹了口气,摆摆手:“算咧算咧!都过去了!大嘴!做几个好菜!压压惊!算额滴!哦不!算打赏滴!家人们请客!”
她又活力满满地对着空中吆喝起来。
客栈渐渐恢复了人气,劫后余生的喧闹和议论声响起。
无人注意的角落,吕青柠扯了扯铁蛋的裤腿,仰着小脸,声音压得很低:“铁蛋叔……那个‘玉骨夫人’……真的已经死了?周敬天说她‘藏在九幽黄泉下二十一年’……”
她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我的逻辑程序告诉我,他对这个名字的‘恐惧’数据流峰值,远高于‘怀念’或者‘同伙’的模式。更像是……在害怕一个他根本无法确定是否存在的……‘债主’?或者……某种标记?”
她防辐射眼镜后面,是纯粹属于求知欲的认真光芒。
铁蛋那双电子眼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扫描小丫头提出的疑点。
他半蹲下来,巨大的身躯蹲下后几乎与小丫头平视:“数据匹配……存疑点标记……上传备用分析库。青柠小朋友的建议,‘有道理’。”
他罕见地用了这个人类化的模糊评价词。
夜渐渐深了。
同福客栈迎来了短暂的、热闹又沉重的晚餐。
席间,江流儿一直沉默,只喝了几口寡淡的汤水。
众人也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旧事。
月上中天时,江流儿将那包原封未动的银子和那枚温润的白玉云子,轻轻放在了客栈擦洗干净的柜台一角。
他甚至没有叫醒值夜打瞌睡的李大嘴。
他推开了同福客栈厚重的大门。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他的身影长长地拖入客栈内温暖的光晕之外。
他回望了一眼那片热闹、温暖、带着烟火气和独特魔力的灯火通明,眼中是尚未消散的疲惫与伤楚,却也隐隐映着一点月光般的微亮。
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入清冷的月色中。
那副曾寄托了他全部仇恨与希望的棋具,他没有带走。
影子拉得越来越长,像一枚离局的孤子,投向未知的夜幕。
全息弹幕在客栈上空最后滚动了几条:
【结束了?又好像没有结束……玉骨夫人的影子还在呢。】
【江流儿离开了,带着他的答案和新问题。】
【客栈永远是江湖故事的十字路口,棋盘上的杀伐停歇,人心却从未停止对弈。】
【这局棋,永不封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