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那浑浊的泪珠,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她僵硬、冰冷的手背上。
就在泪珠落下的瞬间,她那只一直紧握着、如同枯爪般的手,竟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松开了五指。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却因年代久远而泛黄发脆、边缘磨损严重的纸片,从她松开的掌心飘落,打着旋儿,无声地掉落在阿楚脚边不远的地板上。
音乐声,在铁蛋的一个响指下戛然而止。
客栈里只剩下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如同呜咽的寒风,刮过每个人的心头。
凝滞的寂静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惊愕、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阿楚离得最近,她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本能的恐惧,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再一小步。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地上那张泛黄的纸片,如同看着一个沉睡百年的谜题。
终于,她伸出两根手指,极其轻柔地、迅速地拈起了纸片的一角,飞快地缩回手,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在晏辰、铁蛋、傻妞以及众人紧张目光的注视下,极其小心地将那脆弱不堪的纸片展开。
纸张发出细微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呻吟。
纸上的字迹是用墨笔写的,端正娟秀,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凄婉。
墨色早已褪去大半,显得灰暗模糊,但内容依旧清晰可辨: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落款处,是两个依稀可辨的名字:
“嘉礼缔结人:沈云舒柳媚娘”
日期:“大明万历四十七年三月初六吉时”
这是一张三百多年前的婚书。
阿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她抬起头,看向那仍在无声悲泣、泪流不止的尸变新娘——柳媚娘。
那空洞绝望的眼中,此刻除了悲伤,似乎还涌动着一丝微弱的、近乎哀求的光芒,死死地投向阿楚手中的婚书。
“她叫柳媚娘…”阿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婚书的内容清晰地念了出来,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到,也确保傻妞能捕捉分析。
“万历四十七年…三百多年了。新郎,沈云舒。”
她顿了顿,看向新娘。
“你想找他?还是…想完成这个仪式?”
“沈…云…舒…”尸变新娘柳媚娘的喉咙里,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嘶哑的音节,如同砂纸摩擦。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她身上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更加汹涌。
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并非攻击的前兆,而是情绪彻底失控的崩溃。
她猛地抬起双手,不是攻击,而是死死捂住了自己枯槁的脸,发出更加凄厉压抑的呜咽,仿佛这个名字是刺穿她灵魂的毒刺。
“沈云舒?”吕秀才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眉头紧锁,似乎在记忆中搜索。
他猛地一拍大腿。
“啊!我想起来了!子曾经曰过…呃,不对!是县志!咱们七侠镇地方志的‘异闻录’里提到过!万历末年,镇外三十里有个沈家庄,富甲一方!沈家少爷沈云舒,天启初年进京赶考,据说…据说途中遭遇流寇,尸骨无存!他家中还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好像…好像就姓柳!”
“对对对!”邢育森也一拍脑门,脸上的恐惧被一种“我知道内幕”的兴奋暂时压过。
“是有这么个事儿!那柳家小姐,也是个痴情人!听闻噩耗,一病不起,没熬多久就…就香消玉殒了!坊间都说,她是穿着嫁衣下葬的!说是…说是要等沈公子魂兮归来,完成婚约!”
他说完,又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柳媚娘。
“穿着嫁衣下葬…等魂兮归来…”佟湘玉喃喃道,看着柳媚娘那身破败污浊的红衣,脸上的惊惧渐渐被一种深切的同情取代。
“额滴神啊…这女子…也是个苦命人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