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累得东倒西歪,连精力旺盛的莫小贝都趴在桌上睡着了。
赛云天靠坐在一张吱嘎作响的旧圈椅里,身板挺得笔直,微微仰着头,望着窗棂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出神。
客栈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他脸上斑驳的油彩和那双依旧明亮专注的眼睛。
这眼睛历经了三百年的暗无天日,此刻却如同古井中新涌出的泉眼,清澈地倒映着头顶那片古老而崭新的星空。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口型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若是细看,会发现那口型极其圆润、极其标准,像是在无声吟唱某个古老的、刻进骨血里的唱段开篇。
不是《贵妃醉酒》,也不是《霸王别姬》。
没人知道是什么曲子。
也许,是在向他那遥远却又似乎近在咫尺的……调门儿,发出最后的、无声的邀约?
又或,只是在默念属于自己的崭新开篇?
晏辰和阿楚依偎在靠窗的长凳上,两人十指相扣,都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心满意足和疲惫。
阿楚把头靠在晏辰肩上,嘴角是释然的微笑。
晏辰轻轻揽着她,目光同样投向窗外那轮明月。
无声胜有声。
佟湘玉靠在柜台上,看着赛云天安静的侧影,又看了看账册上新增的一笔赔偿数字——那数字已经变得不那么刺眼了。
她打了个哈欠,陕西话都懒得说了:“都歇了吧……”
直播的影像渐渐淡去,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月光下赛云天无声的口型和佟掌柜那疲惫却放松的脸庞。
满屏的弹幕,化作这出喧嚣盛宴的句点:
【原来最好的调门,是人间烟火啊】
【明天还播吗?想看老爷子听鸡叫】
【同福客栈招不招学徒?我想去学“蚊子叫”】
【晚安啦,愿老爷子梦里有新调门】
三天后,七侠镇的清晨多了个新景致。
穿洗得干净却依旧带着岁月痕迹的素色长衫的赛云天,会坐在同福客栈门口的石阶上。
听李大嘴劈柴的“咔嚓”声,看莫小贝追着黄狗跑过石板路的“哒哒”声。
偶尔,他会对着朝阳张开嘴,发出一段不成调却格外清亮的哼鸣。
那哼鸣里有郭芙蓉的“排山倒海”余韵,有燕小六唢呐的滑音,甚至有李大嘴敲铜盆的嗡鸣。
佟湘玉偶尔会探头看一眼,然后笑着转身去拨算盘:“这老爷子,总算找着自己的新调门咯。”
白展堂嗑着瓜子路过,听见那哼鸣,会故意把瓜子壳吐在竹篮里,发出“嗒”的脆响。
赛云天的哼鸣会顿一下,然后添进一个新的音节,像是在回应。
铁蛋的光屏偶尔还会亮起,记录下这些细碎的声响。
只是上面的怨念指数早已归零,只剩下一片代表平和的淡绿色波纹。
原来有些调门会消失在时光里,但总有新的声音,能在人间烟火里,为失落的灵魂,重新搭起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