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门板被风吹得嘎吱作响,乎乎北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子,时不时就恶作剧般地钻进厅堂。
郭芙蓉叉着腰站在大堂中央,对着探头探脑的寒风中气十足地吆喝:“喂!老白!你这盗圣的名头让门缝啃啦?关严实点!屋里这点儿热气儿,跑得比你当年顺人家夜壶还快!”
白展堂脚底抹油,滋溜一下滑到门边,嘴里也不饶人:“姑奶奶,您当这是推磨呢?风老爷任性,我这轻功再好也架不住它往里硬拱啊!再说了,”他手上麻利地抵住门板,转头朝郭芙蓉飞了个媚眼,“顺夜壶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业务了,早金盆洗手——诶?”
一句未竟,头顶忽然“哐当”一声爆响!接着是稀里哗啦一阵碎响,好端端的窗棂被撞得粉身碎骨。
狂风瞬间找到了突破口,裹挟着一个花花绿绿的身影和大量木屑、碎纸片,像开了闸的洪水,“呼”地一下冲了进来,稳稳当当地拍在客栈中间那张油腻腻的八仙桌上,连桌上莫小贝刚摆好的瓜子碟子都飞出去老远。
整个客栈瞬间定住。
佟湘玉正抱着暖手炉在柜台后算账,吓得差点把心肝宝贝炉子丢出去:“额的亲娘嘞!哪个不要命的敢拆老娘的店……哎呦喂!”她看着摔在桌上的人,以及漫天飞舞的彩纸碎片,心疼得直抽抽,“额滴百年楠木桌哟!还有这定州窑的碟子,一个顶你白展堂仨月工钱!”
烟尘木屑里,那闯入者挣扎着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的、沾满灰尘的脸,两颊冻得通红,但那双眼睛却出乎意料的镇定甚至带点狡黠。
她麻利地抹了把脸,声音脆生生的,盖过了呼啸的风声:“对不住了掌柜的!晚点赔,晚点加倍赔!江湖救急,后面有狼撵!”她身上穿着件颜色鲜艳得晃眼的薄袄子,花花绿绿的像是把春天所有花朵都扯下来缝上了,脚上蹬一双镶着亮片的奇怪鞋子,此刻整个人以极其不雅的姿势趴在桌上,手却下意识地护着怀里一个油布包得严严实实、四四方方的包裹。
这动静太大,后厨的李大嘴拎着半只烧鸡就跑出来了,油光锃亮的嘴张得能塞个鸡蛋:“哗擦?天女散花?还是走错片场的七仙女?”
“是七仙女就不会砸桌子了!这姿势,练蛤蟆功的吧?”二楼栏杆处响起白敬琪那标志性的故作成熟腔调,小家伙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潇洒地插在不知啥时候新做的花布棉袄口袋里,小下巴扬得老高。
他身旁的吕青柠目光扫过闯入者怀里护得死紧的包袱,眼中亮了亮,下意识接道:“包裹体积规则,有明显棱角,内容物大概率是……书册?纸张?”
“管它纸张草纸!”郭芙蓉最是干脆利落,她一步冲过去,大大咧咧就去拽那姑娘的胳膊,“小妹妹,你先给老娘从桌子上下来!老娘的八仙桌那是能上桌吃饭喝茶聊天谈生意的多功能贵宾区!不是给你当临时避难所兼跳板的!白敬琪!把你那破左轮放下!人还没看清啥路数你就掏家伙?显摆你有枪?”
白敬琪撇撇嘴,手指在插兜的地方勾了勾枪柄,到底没抽出来:“啧,娘亲教诲得是。”动作利落地翻过栏杆,稳稳落到楼下。
莫小贝刚心疼地追回她那碟被打翻的瓜子,闻言头也不抬:“小郭姐姐说得对,敢砸我嫂子店,甭管啥来路,先赔钱再说话!”她随手捏了颗瓜子,“咔吧”一声捏开,瓜子仁飞到空中,小嘴一张精准接住。
佟湘玉终于从柜台后挤了出来,脸上肉疼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转换:“先别管赔钱!额滴桌子!额滴窗!额滴小祖宗你到底是惹了哪路的煞星?说出来大家帮你想想办法嘛!展堂!去门口堵着!青橙!盯着后院别让人翻了墙!额滴个神哟,今日这营业利润算是全砸进去了……”
这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又自带一股子同福特有市井烟火气的档口,角落里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阿楚不知何时已经调好了她那精致的微型全息直播设备,一片柔和的光幕在厅堂里舒展开来,密密麻麻的文字飞快地向上滚动。
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兴奋地指向还趴在桌上的“花袄姑娘”:“家人们快看!明朝版特工零零七之——‘纸鸢撞店’!这个开场绝对是今天打赏榜第一名预定!”声音里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雀跃。
晏辰站在一旁,轻轻掸掉飘到阿楚头发上的碎木屑,嘴角噙着温和又纵容的笑,顺手拨弄了一下阿楚耳垂上的蓝牙耳坠,帮她调整清晰度。
他还没说话,一个粗犷的声音就接上了:“老妹儿,你这出场方式挺带劲儿啊!自带BGM是不?”大块头的铁蛋不知从哪里摸出个迷你音响,手指啪嗒一点,欢天喜地的《好运来》毫无征兆地在鸡飞狗跳的客栈大堂里嘹亮地响了起来:“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铁蛋!”傻妞没好气地飞过去一个眼神,“奏晓得添乱!把音乐关了!老板,老板娘,这人跑得脑壳上冒气,肯定有大麻烦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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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蛋嘿嘿一笑,麻利地关了音响,对着傻妞挤眉弄眼:“妞啊,这叫营造氛围感懂不?危机中彰显浪漫,风沙里坚持欢乐!”他拍了拍胸脯,“放心,咱这吨位,保护费……咳,保护人,专业滴!”
阿楚乐得更厉害了,指着光幕给花袄姑娘看:“来来来,宝儿,跟我们直播间的‘家人们’打个招呼!大家可都是你的后援团了!对了,掌柜的刚才问你叫啥来着?”
花袄姑娘狼狈地从桌上滑下来,站定了,喘着粗气,眼睛亮得惊人,还真对着那个奇异的光幕挥了挥手:“家人们好!我叫肖鹿儿!野路子出身,‘借’了点不该看的东西,正被一群特别不好惹的家伙围追堵截!这账本,”她拍了拍怀里包裹,“能捅破不少黑心买卖的天!”
光幕上的文字像被沸水煮开了锅:
【野路子?能跑过正规军的都是狠人!】
【借东西?怕不是零元购到明朝了?】
【捅破天?这小姐姐胆子比郭芙蓉的排山倒海还壮!】
【账本在手,天下我有?坐等惊天大料!】
【掌柜的血压稳定吗?桌子窗户维修费记得挂她账上!】
吕秀才一直缩在角落里对着摊开的一本线装书碎碎念,大概是之乎者也来稳定心神,此刻听到“账本”两个字,耳朵“噌”地立起来,凑上前去,眼中泛起强烈的求知欲:“未知其详也!夫账本者,经济之脉络,往来之凭证,不知姑娘所‘借’之账册,记载何等重大阴私?可容小生一观?若能理清其脉络条陈,或可……”
郭芙蓉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的好秀才!还之乎者也!都什么时候了火上房了你还想查账?没听后面有‘狼’撵着吗?白展堂!你看看你堵的门!堵严实没有!”
“放心芙妹!”白展堂自信满满地拍着关紧的门板,“别说狼,就是头老虎,没我‘盗圣’……呸!没我老白同意,它也钻不进来!”他特意挺直了腰板。
结果老白同志那“进不来”的豪言壮语,连一个完整的拍胸脯动作都没做利索。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像是一头发狂的犀牛直接撞上了大门!结实厚重的榆木门板,连同后面白展堂顶门的那条板凳,瞬间化作一堆破碎的木片和扭曲的残骸,夹着雪沫的狂风汹涌灌入。
门口站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一身紧束的黑色劲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毫无温度地在整个客栈里扫了一圈,最终牢牢钉在肖鹿儿怀里的包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