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演武场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凝固的、沉重的水银,压得每一个人都无法呼吸。数百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死,牢牢锁定在擂台中央那个身影上。
林辰静静地站在那里。烈阳当空,将青石地面炙烤得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却无法在他身上投下丝毫阴影。他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那只刚刚收回的右拳上。古铜色的皮肤在强光下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沾染的几点殷红血迹如同雪地里的红梅,刺眼,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随意地甩了甩手,指尖在破旧麻布裤的裤腿上擦过,将那几点碍眼的猩红抹去。动作自然,如同拂去一粒微尘。
这轻描淡写的动作,却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凝固的死寂中!
嗡——!
巨大的演武场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炸开了锅!压抑到极致的惊骇、恐惧、茫然、难以置信,如同积蓄己久的火山,轰然喷发!
“不…不可能!我一定是眼花了!”
“林宏…淬体七重巅峰啊!被…被一拳打飞了?!”
“假的!肯定是假的!他一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术禁药!”
“怪物!他是怪物!!”
“我的天…那一拳…我…我感觉地面都在抖…”
惊呼、尖叫、语无伦次的议论如同无数只受惊的鸭子,嘈杂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每个人的脸上都残留着极度惊骇后的苍白,看向林辰的眼神,再也没有半分之前的鄙夷和嘲讽,只剩下如同看待未知凶兽般的恐惧和深深的忌惮!那擂台上巨大的坑洞,散落的碎石,还有远处林宏那如同破麻袋般瘫软在地、生死不知的凄惨模样,无不在无声地控诉着方才那一拳的恐怖!
高台上,族长林震天猛地踏前一步,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林辰,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那光芒中混杂着极度的震惊、难以遏制的狂喜,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
而坐在他旁边的三长老林远山,此刻的脸色却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浑身僵硬,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林辰,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怒而急剧收缩!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剧烈地抽搐着,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冒犯、被狠狠打脸的滔天怒火!
淬体三重?
他林远山,昨日亲口宣判的结果!
林家外院三长老,以公正严明著称!
可现在呢?一个被他判定为淬体三重、注定是废物的家伙,当着他、当着族长、当着所有林家子弟的面,用最纯粹的肉身力量,一拳轰飞了淬体七重巅峰的林宏!这算什么?这不仅仅是林宏的失败!这更是对他林远山权威赤裸裸的羞辱!对他几十年看人眼光最无情的嘲讽!更是将整个林家的脸面,都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
“不!绝不可能!”林远山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猫,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啸!这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压过了场下所有的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林远山脸色铁青,须发皆张,浑浊的老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指着擂台中央的林辰,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孽障!林辰!你…你用了什么邪魔外道?!用了什么禁药?!说!!”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族比擂台,公平公正!岂容你这等心术不正之徒,用下三滥的手段玷污我林家百年清誉!!”林远山一步踏前,身上属于凝脉境强者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怒涛,轰然爆发出来!虽然远不及昨日赵元坤那般浩瀚,但对于擂台下的淬体境子弟来说,依旧如同山岳压顶,让人呼吸困难!
“三长老说得对!肯定是作弊!”
“对!淬体三重怎么可能有那种力量?!”
“一定是禁药!他昨天还像个死狗,今天就…太邪门了!”
“查他!必须严查!”
林远山的厉喝如同点燃了导火索,台下那些原本被吓呆的、尤其是亲近林宏一脉的子弟,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群情激愤地鼓噪起来。恐惧迅速被一种“抓住作弊者”的正义感和对权威的盲从取代。林杰更是跳着脚,指着林辰尖叫道:“三长老明鉴!这废物肯定是用了魔道手段!说不定就是昨天在禁地捡了什么邪物!他刚才挨了宏哥一掌都没事,这根本不合理!”
“肃静!”族长林震天眉头紧锁,沉声喝道,试图压下混乱。他看向林辰,眼神复杂,带着一丝询问和难以置信的探究:“辰儿,三长老之言…你可有话说?”他内心深处同样翻江倒海,既震惊于林辰展现的力量,又本能地觉得这超出了常理。三长老的质疑,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他和其他长老心中的巨大疑窦。
面对族长隐含疑虑的询问,面对三长老那如同实质般的怒火威压,面对台下无数道或质疑、或惊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林辰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如同万年寒潭的冰水,平静,冰冷,不起一丝波澜。他先是扫过台下那些鼓噪的面孔,最后,那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穿透空间,首首地刺向高台上须发皆张的三长老林远山。
“邪魔外道?禁药?”林辰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冰冷的玉石撞击在青石板上,在嘈杂的演武场上清晰地回荡开。
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冰冷到极致、充满了无尽嘲讽的弧度。
“三长老。”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凛冬的寒风刮过,“昨日,是您亲口宣判我‘淬体三重’,是也不是?”
林远山脸色一僵,怒火更炽:“是又如何!老夫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