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变得沉重无比,仿佛被灌注了铅块,意识在妻子温柔的细语与怀抱中迅速沉沦、模糊。
那些关于张春华、关于曹操、关于屠刀的可怕画面,宛如退去的潮水,迅速消散在记忆的深处,最终被一片温暖而宁静的黑暗所吞噬。
他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紧握着大乔的手也无意识地松开,沉入了那无梦、深邃的睡眠之中。
当司马懿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然大亮。几缕明媚的阳光穿透窗棂的缝隙,斜斜地洒落在光洁的地面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宁静而祥和。
昨夜的狂风骤雨、惊心动魄,仿佛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境。
他微微动了动身体,意识还有些朦胧。一股清甜的米香,夹杂着几丝熟悉的大乔身上的兰芷幽香,悠悠地钻入他的鼻尖。
“夫君醒了吗?”
大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晨起特有的温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司马懿转过头去,只见妻子正端着一个精致的红漆托盘,袅袅娜娜地走到床边。
托盘之上,一只青瓷碗中盛着热气腾腾、熬得恰到好处的粟米粥,旁边摆放着两碟色泽诱人的小菜,一碟是碧绿的雪里蕻,清新爽口;一碟是酱色的腌脆瓜,酸甜开胃。
大乔的脸上绽放着盈盈的笑意,眉眼弯弯,如同窗外澄澈的晴空,没有丝毫阴霾。
她动作轻柔地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然后端起那碗温热的粥,小心翼翼地递到司马懿的面前。
“快趁热喝些粥吧,夫君。昨夜‘病中’劳神,今晨可得好好补补身子。”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如初,眼神清澈如水,关切地望着他。
司马懿接过温热的瓷碗,粥的暖意透过碗壁,温暖着他微凉的手心。他下意识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香糯软滑的米粥带着谷物最质朴的甘甜,瞬间安抚了他空乏的肠胃。
然而,一丝异样也随之涌上心头。
他咽下口中的粥,抬头看向大乔,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
“夫人今日怎亲自下厨了?这些琐事,平日里不都是……”
他话语一顿,目光下意识地在室内扫视了一圈,那个每日清晨都会准时出现、为他端来洗漱用具和早点的身影,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春华呢?”
他终于问出了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大乔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婉动人。她拿起一方素白的丝帕,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柔地替司马懿擦拭掉唇角沾着的一粒米粥。
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指尖温软如玉。
“她呀?”
大乔的声音轻若微风拂过水面,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夫君就无需挂心了。”
她微微俯身,将司马懿手中的粥碗接了过来,稳稳地放回托盘之上。阳光恰好从她的侧面照来,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就在她直起身的那一刹那,司马懿的目光无意间扫过——
大乔腰间那条淡青色、绣着缠枝莲纹的丝绦束带下,似乎……多了一样硬物。
那东西被丝绦巧妙地半掩着,只露出一小截冰冷的、闪烁着幽暗哑光的金属匕首。匕首的形状古朴而锐利,绝非寻常饰物所能比拟。
更为刺目的是,在那靠近丝绦边缘、不易察觉的缝隙里,几点深褐色、已然干涸的血渍,如同丑陋的爬虫,顽固地攀附在金属与丝绦交接之处!
那颜色……那形状……司马懿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一把带血的匕首!
一股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头顶!昨夜妻子那句轻描淡写的承诺,此刻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脑海!
“妾身向你保证……那个‘麻烦’……妾身自会替你……‘解决’得干净利落。”
大乔似乎并未察觉丈夫瞬间僵硬的身体与剧变的脸色。
她端起托盘,脸上依旧是那抹温婉得体的微笑,宛如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放心吧,夫君。那个侍女……她再也不会多嘴多舌了,我已经让她永远闭嘴了!”
她说完,转过身去,腰肢轻摆,步履从容地端着托盘,走向门口。
阳光洒在她淡青色的衣裙上,将那抹幽暗的金属光泽与那几点刺目的深褐,无声地淹没在柔和的晨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