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有些诧异。
他以为秦昭王能文会武——毕竟是皇子,养在宫中请了教习的太傅,怎可能柔弱至此。
流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小声道:“他从小身子孱弱,迎风咳血,拉扯一条赖命活着,先帝便没有要求他习武。”
书生看了她一眼:“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一听这话,流莺连忙噤声,生怕书生追问她的过去。
秦昭王见到书生,在马厩里挣扎起来,书生早已经跟祖父打过招呼,将秦昭王的身份告知。
祖父自知闯祸,慌忙丢下抢来的东西,带着手下伙计离开了客栈,约莫是要换地方开黑店了。
“公子……公子怎么在此处?”书生佯装惊讶,连忙上前解围,也不嫌弃秦昭王身上的马粪:“我想到京城去,路过此地,本想找掌柜讨碗水喝,不想客栈内空无一人。”
秦昭王心中犯着嘀咕,知道客栈里的人大约是抢了他之后,在他随身物品里看到了象征他身份的令牌,担心东窗事发,才跑路了。
书生两次相助,令秦昭王对书生心生好感,他感激地对书生道了谢,先让书童去翻找换洗的衣物,而后去厨房烧了热水。
直洗了五遍,秦昭王仍觉得自己一身马粪味,但他着急赶路,只得忍了下来。
好在掌柜虽然带人跑路了,马厩里的马还在,他的物什也没有丢。
客栈养了两匹马,秦昭王见书生的模样,便知书生不会骑马,体贴道:“你也要去京城,不如我与你共骑一匹马。”
书生没有拒绝,三人一魂便骑马离开。
秦昭王虽不善武,骑马的技术却不错,原本要行一日半的路,只十个时辰便到了。
还未到京城外,书生远远便看到大批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身上脏污不堪,野草中掩盖着腐烂发臭的尸体,血迹蜿蜒满地,连空气中都泛着浑浊。
流莺哪里见过这阵仗,书生瞧不见,她却能看到漂浮在空中阴恻恻的黑气——那是死去亡魂的怨气。
她有些害怕,对着书生说了一句:“你跟着秦昭王进城,莫要在此地过多停留。”而后便钻进了桃木枝中。
此乃特殊时期,城外堆满了流民,若是旁人想进城,自然不容易,但秦昭王不同,谁也不敢拿秦昭王的性命开玩笑。
书生本以为秦昭王会亮出令牌,一路杀进京城,但秦昭王却勒马停在了城门前,目光落在无处可依的流民们身上。
他在寻找着什么。
视线一路掠过,直到在人群中,寻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书生循着目光看去。
那是个姑娘,约莫十六七的样子,脸上不见稚气,唯有不符年龄的沉稳与忧心。
“鞠鞠——”秦昭王策马朝着女子奔去,不见生分,口中唤着她的乳名:“你果然在这里!”
沉鞠抬头看向他,眼底有着愕然与藏不住的慌乱无措。
秦昭王身体孱弱,国师说他该去风水好的地方养身子,先帝便将秦昭王谴去了封地。
沉鞠父亲是秦昭王封地的县令,偶尔一次秦昭王在县令府中作客,见到了沉鞠,这年画娃娃般的小姑娘,让十三岁的秦昭王一眼倾心。
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后来便是先帝驾崩时,秦昭王被召回京城守孝三年。
若非此次秦昭王的封地起了瘟疫,他担心沉鞠的安危,也不会不顾性命,偷偷跑回了封地。
只是回了封地后,秦昭王才知道,县令染病而亡,年仅十七岁的沉鞠接过父亲重担,率着城中百姓,逃往了京城。
沉鞠已经饿了整整三日,身子摇摇欲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疲惫。
秦昭王眼中盛满心疼,他要从马上跃下,却被沉鞠阻止:“快走,快走——”
这些熟悉的百姓们,已经被饿的丧失人性,在活命面前,没人在乎马上的人是谁,他们饿极了连自己的孩子都吃。
若不是沉鞠学过武,身上又有匕首防身,早就被他们活活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