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我看不清阿墨的脸。周围一片黑,凉飕飕。只听见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某种叫作失望的情绪。
我听完她的小调,忽然伸手摸在她的脸庞,像阿墨平时摸东西那样去摸她的长相。
微微突起的眼睛,湿漉漉热乎乎的额头,柔软的皮肤,又圆又小的耳朵,耸出来的鼻子,薄厚相当的嘴唇……
脑袋里的幽暗逐渐凝聚出形状。
深棕色的眼睛,苍白的脸色,微微笑着的表情。
还有很少时候才会见她露出的,抿着嘴生气的模样!
一下子,我忽然就明白过来,阿墨的世界长什么样子。
——这些回忆在我脑袋里乱窜,时而是热季的事情,时而是现在丰季的事情,时而有别的族人在,时而又只剩阿墨和我。
头疼得好像快要裂开似的。
我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就像死而复生了一般,撑着身子,抬起头,凝望我掉落下来时的洞口。
很高很高,比我见过的任何树都要高。
我不敢想象我是怎么从那里摔下来,还能活着的。
只记得在跌落前,阿墨嘱咐我出去找咸咸的石头。
那是部落里的必需品,不定期舔一口这种石头,就会没力气和生病。别的部落都是跟更远地方的部落交换,而我们部落却是捡咸石头就行。
阿墨说,很有可能在咸石头的附近,是一座盐矿。
可以先标记着,有条件再开采。
我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看着那张越来越白,近乎失去了血色的脸,总还是无法拒绝。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即便是拄着拐子,也走不了很远了。
族长说阿墨是知道的事情太多,这种人都很容易死,活不久的。
我听了,却不信。
我知道的事情也很多,我怎么就没事呢?
起来以后,我摸了摸脑袋,发现湿得好像被雨淋湿了似的。伸手一看,全都是红艳艳的血!
我心中一紧,急忙低头。
自己正站在一片血泊当中,后背、大腿上,也都是黏糊糊的血液。
附近没有尸体,没有动物,没有兽臭味。只有从那个大窟窿掉下来的我。
所以……这些是,我的血?
有点想吐,肚子里的东西翻涌上来,在我的喉腔里溢出酸液,忍不住全部呕出。
吐出的酸液和血液在地上混合在一起,我小心翼翼地往后,没注意,脚掌一滑,重重摔在了地上。
碰撞声在瞬间里响彻了整个巨大洞窟。
它开始发出剧烈的抖动,我的血液被“土地”缓缓吸收。四周散发出蓝色的微光,像深夜里发光的虫,全部朝着我飞了过来。
我无路可退,只能任由那些蓝色光芒冲进身体里,愈发滚烫。
脑袋里轰然一声,有古老的声音回荡。
不知言语,不知曲调,不知意义。
只是让我的视野变得更加广阔,心神一动,便能飞出千里之外,俯瞰世间的所有。
我的目光跃上了高空,向下看去,部落里所有的人都变成小黑点,微不可及。而整座山脉,需要族人走一个月才能离开的山脉,能够被看得真真切切。
它是……一只巨兽的部分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