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枫从看出钟济海想嫁多布的那时起,便知道这个小姑娘,在大是大非上,还算明白。
纵然多布不是亲手杀死的噶尔丹,但那场决定战争最终结果的大战,基本是多布筹划的。
如果钟济海偏向自己的父亲,那她该十分仇视多布才对。
“昨天,我们话说到一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想嫁我的丈夫。”
“公主远在京城,吃得好,住得好,不知道什么叫羊税吧?”
“知道。”
“你知道?”
海枫看钟济海并不相信的样子,娓娓道来。
“衙门里开的俸禄微薄,从官员到衙役,却能活得滋润。因为衙门里有陋规。卖盐引可得领告银,卖衙役差事可得缺底银、付咨费。这些能在南方富裕地方勒索出的进项,到蒙古不好用了,他们便绞尽脑汁,花样翻新,征收茶税、羊税。”
“你一个公主,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向你的皇帝阿布说清楚,让他把这些都给革除了?你难道不清楚,这些都是普通牧民,劳作后攒出的辛苦钱吗?”
钟济海激愤的模样,让海枫不禁感慨:封建社会的腐朽已是强弩之末,连她这样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在眼里。
“清楚。正因为清楚,我才花人脉关系,搭上自己的人情,请安郡王福晋,在众人面前善待你。”
“我不明白。”
“没关系,我慢慢解释给你听。衙门里的官员,都是朝廷命官。他们拿到的俸禄并不足够,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得勒索百姓,日子才能过下去。我想给他们涨一涨俸禄,之后免除草原上的羊税、茶税。为此,本宫必须得到汗阿玛的支持,在漠北,可以说一不二。”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本宫不仅想要免除这些苛捐杂税而已。我还想打造一支,比你阿布手下军队,更强悍的骑兵。我不要依赖罗刹国的火枪,时时受制于人,我要有自己造枪、造火药的作坊。我想做的事情,何止二三十件,若要说,可以说到明天。这许许多多的事,一个人如何做得完。你既然有心,为何不同我联手?”
安郡王福晋听跟着过来的小丫头说,外甥女又在公主府撒泼,心中无奈,趁众人在花房里聊得兴起,偷偷走出来,向四公主赔礼道歉。
她走回刚才吃席的静宜堂,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砸碎的玉屑,早收拾得痕迹全无。
“福晋不喜欢牡丹吗?”
“哟,四公主怎么在这儿,吓了我一跳。”
海枫从安郡王福晋背后走过来,身边并没有钟济海陪同。
“多谢福晋今天周全。其实不必做到这个份儿上。”
“我这么大一个人,难道跟小孩子计较?她如今又是个孤女,没着没落的。冤有头,债有主。我若是个男子,能上阵杀敌,早跟噶尔丹真刀真枪,拼命去了。可惜我不是。将心比心,当年噶尔丹杀人的时候,她又能怎么样?”
安郡王福晋不等四公主答谢客套,又极快地说下去:
“可是,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道理我虽明白,看见她,心里总不痛快。以后,公主别再叫我跟她碰面了。皇上有命,要善待钟济海,我不敢不依。这里头有多难,望四公主包涵。刚才瑜儿无礼,还请四公主多见谅。”
海枫赶忙表示并不介意,亲自将安郡王福晋,送出公主府。
临上马车时,安郡王福晋还是放心不下,撩起马车的帘子,切切忠告:
“东郭先生救狼,却被恩将仇报。四公主自然一片好意,可我看那姑娘,阴沉可怖,你要多当心啊!”
海枫十分感动,笑着道谢。
“这个自然。杖藜老人的匕首,已经预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