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满意地点头,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她松了一口气。
有人摆下棋盘,在见到棋盘的一刻,我才终于镇定下来。因为,这是我最熟悉的东西。那身穿紫衣的少女,坐在对面,垂眼看着棋盘。我们走过对下前的礼仪以后,才执起一子。
我终于不用在意周围的吵闹声了。
屋中像是忽而寂静下来,只剩下棋盘与坐在对面的人。我并不知她的名字,却立刻感觉到威胁。人人都说,棋如其人。我看不出自己的棋风有什么特别,却立刻能意识到对面人的想法。
不顾一切。
一开始的几步,我还可以说是在试探,只因能够放松下来,所以才显得停滞不前。可她不是,她认准了一个目标,就根本不肯后退。我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要拦住她,可她即使同归于尽,也要继续前行。
完全、不像是一个棋手。我睁大眼。
围棋是一种需要耐心的东西,但她好像根本不耐烦等那么久。她的心情很奇怪,仿佛此刻不是身处于静室之中,而是在边关坚守的孤城,她是唯一的士兵。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仿佛她眼前不是静水山河,而是血染天色,横尸千里的战场。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不敢相信她会这样下棋。我还没输,至少现在看起来,局势还不坏‐‐但仅仅是因为,我还能应付而已。我好容易才冷静下来,继续回想自己的走法到底应该如何。
她的棋,并不因此而显得厉害。她不限制于哪个视角,好像她能同时用眼睛看到,一个局势下其他棋子的想法。
是,我咧嘴一笑,围棋没有视角限制,所以乐趣无穷。
她很没有耐心,所以攻势淋漓尽致。她不像一个棋手,因为太急了,她明明在下棋,却又希望马上能破局。
急躁。
这个词猛然掠过像是天空上闪现的流星,她不是主将,只是孤身一人。她可以代入无数棋子不同的处境和角色,所以即使棋子这样多,随手就能再捻起一棋,可因为她能够想到每只棋子的真正处境,假装自己是棋盘上的棋子,而非下棋者,她依旧是只有她自己。
她的棋,给人这样的感觉。我抬头,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却换来了她一个温柔而耐心的微笑。
眉眼弯起,语笑嫣然。
这根本不是个温柔而有耐心的人啊!‐‐我几乎要这样喊出来了。这个人在骗人!她那是伪装啊,她根本就恨不得下一刻将棋盘掀开,而不掀开只是因为棋盘上的棋足够好玩而已。
但不管怎么抱怨,棋还是得下。
一旦意识到她的急躁,我就想到了一个大约的办法。不,是想象到了一个画面,而我必须想一想,才能将那些画面像针线那样联合起来。她太急躁,那我就利用她的急躁,将她带到我的局里去。
因为想到了要怎么办,所以我下得特别快。一般的棋手都会有他们的套路,而很少有人能当着棋局想象出一个新的套路来,因为那太难了。
我看了一眼白色的棋子,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只要将血色洗净,你就会发现一切并非绝望。
直到最后,我成功将她引了进来,然后就是能开杀的时候了。我立刻振奋起来,极快地落子,眼看着黑色的棋子开始减少‐‐即使减少的数量不多,可局势正握在我手上。
我要赢了,这个想法让我兴奋,直到拿着黑棋的少女,对面那个人忽而下得快起来。就在此时,我好像才重新注意到局面,然后惊慌无措。
这不像是我想象出来的画面……它不该是这样的!
我大惊失色,可寻觅了一下记忆中应该有的道路,却发现无从改变。然后,轮到她了。
轮到这个不知名的少女了‐‐我心中惊惶,看着她落子,终于明白了她的打算。接下来的情况,势如破竹,却是她,而非我。我强自镇定下来,追上她的脚步,尽可能地阻止她大杀四方,减轻我自己的损失。
她找到了一处缺口,她刚刚就是打算引着我,走进她的路子里,假装要败,然后她就能更快地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