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盏带着血纹的小巧油灯,轻轻地悬浮在了毛三的心口上方。
“魂灯引路,纸人守关,经络续脉,符文定魄…”马婆婆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她咬破自己干瘪的指尖,挤出一滴暗红色的血液,屈指一弹,精准地落入那盏悬浮的、血纹纸灯之中!
嗡!
纸灯无火自燃!燃起的并非凡火,而是一簇极其微弱、却散发着温暖柔和、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白色光焰!光焰跳动,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燃烧着。
与此同时,落在毛三身上的惨白纸人、幽蓝经络、暗金符文同时亮起微光,与那心口魂灯的光焰交相辉映,形成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奇异生机的光膜,将毛三笼罩其中。
“成了!”马婆婆长舒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巨大,“‘心灯护魂’之术。这盏魂灯,以老婆子精血为引,燃的是他自身残存的‘心火’与乙木生气,借纸人、经络、符文之力,强行稳住魂魄不散,维系那一线生机。灯在,魂在。灯灭…”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葛洪涛和葛若楠看着那盏悬浮在毛三心口、散发着微弱却顽强白焰的魂灯,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星希望之火。虽然微弱,但至少,毛三暂时被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多谢婆婆!”两人齐声感激,心中稍定。
“别高兴太早。”马婆婆疲惫地摆摆手,“此术只能吊命,不能救命。他的身体被那至阴至邪的尸傀之力重创,又被自身阴煞和乙木生气冲突撕扯,如同一个到处漏水的破罐子。想要修补,寻常方法根本无用。”
她浑浊的目光看向葛洪涛:“离火金乌之羽…是唯一的希望。那至阳至烈的神物气息,不仅能调和阴阳,其蕴含的造化生机,或许能修复他这破碎之躯。但…”
马婆婆的话没说完,葛洪涛惊奇:“马婆婆也知道这离火金乌之羽?”
“你以为城隍能瞒得过我?笑话,也不打听打听我马家老祖什么身份!”
但葛洪涛明白。寻找金乌羽本就凶险万分,毛三现在的状态,根本等不了太久!那盏魂灯能燃多久?十天?半月?谁也不知道!
“我会去!”葛洪涛斩钉截铁,眼神决绝,“明日我便启程,前往苍梧山脉!纵是刀山火海,也必将金乌羽带回来!”他转向女儿,“楠儿,你留下,寸步不离地守着毛三,守着这盏灯!绝不能让灯灭!也…防备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他说着,目光扫过静室之外沉沉的夜色,意有所指。城隍?尸傀残党?还是…其他觊觎者?
葛若楠重重点头,眼神坚毅如铁:“爹,你放心!有我在,灯绝不会灭!谁想动毛三,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深夜,万籁俱寂。
葛若楠搬了张凳子,就坐在毛三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盏悬浮的心灯。微弱的白焰稳定地跳动着,映照着她写满担忧却异常坚定的脸庞。
马婆婆盘坐在静室角落,闭目养神,恢复着消耗的精气神。她看似平静,但枯瘦的手指却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几张残留的奇异剪纸边角料。
葛洪涛则坐在桌边,就着烛火,摊开一张泛黄的古老地图,手指在西南方苍梧山脉的位置反复摩挲,眉头紧锁,思索着可能的路径和凶险。时不时的,他担忧的目光会投向床榻上无声无息的毛三,那盏心灯微弱的光芒,如同他此刻沉重心情中的唯一慰藉。
没有人注意到,或者说,除了马婆婆那浑浊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异芒外,无人能感知到——当那盏以毛三心火和乙木生气为燃料的魂灯稳定燃烧时,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奇异气息,如同被磁石吸引,悄无声息地跨越了空间的距离,从遥远的、老鸦口方向那棵焦黑雷击老槐树残留的雷火气息中,被缓缓牵引而来,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魂灯那白色的光焰之中…
更没有人知道,在毛三陷入最深沉的昏迷、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死寂的幽暗深海时,那盏悬浮于心口的魂灯,其微弱却温暖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穿透了意识的迷雾,照亮了他识海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在那里,一枚古朴的铜戒虚影缓缓浮现。戒面上,一道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老者虚影,正注视着那穿透黑暗而来的魂灯光芒。老者(毛仁心)的残魂虚影嘴唇微动,没有声音,却有一道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毛三死寂的识海中荡漾开来:
“…绝境…亦是…破境之机…炼魂…始于…心火不灭…”
与此同时,在更深沉的识海底层,另一个被魂灯光芒无意间触及的存在——寄居于毛三体内的鬼新娘白芷——她的意识也在这温暖的灯光下微微波动。那波动中,并非对毛三伤势的担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那魂灯光芒中夹杂的一丝奇异气息(来自雷击老槐)的强烈悸动!那悸动中,夹杂着一丝源自本能的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如同干渴之人对甘泉的贪婪渴望!仿佛那气息,对她有着难以言喻的致命吸引力!
这丝贪婪的波动极其隐晦,却被一首闭目养神、手指摩挲着剪纸边角料的马婆婆,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布满皱纹的眼皮微微抬起一条缝隙,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又带着更深的忧虑。
夜,还很长。
心灯如豆,守护着游丝般的生机。
而暗流,己在无声中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