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一怔。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农夫形象突然清晰起来——穿越后他从未刻意打听过这具身体父亲的死因,只知是早逝。
"那年大旱,"王氏的目光越过陈恪,看向虚空中的某处,"县里派人催粮,你爹见不得乡亲们挨饿,带头抗税。"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后来。。。被衙役的棍棒活活打死。"
烛火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陈恪胸口如压巨石,原主的记忆碎片突然闪现——一双粗糙的大手将他高高举起,笑声爽朗;血色黄昏中,一群人抬着个破草席回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娘不恨他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王氏收回目光,直视儿子双眼,"娘虽一介农妇,亦知恪儿所为不为自己,而为国家。"
这句话如雷霆劈开混沌。
陈恪突然明白母亲深夜来访的用意——她看穿了儿子内心的挣扎,来告诉他:放手去做。
书案上的策论被墨汁浸透,那些关于土地兼并、财政危机、边患倭寇的分析已成一片模糊。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娘说这些,"王氏轻抚儿子紧绷的背脊,"只是想告诉恪儿,不必担心为娘。"
陈恪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额头抵在母亲膝头。
成年后第一次,他像个孩子般哽咽:"儿子。。。怕连累娘和乐儿。。。"
王氏的手掌温暖干燥,轻轻梳理着儿子的发丝:"傻孩子,你爹走的时候,你才四岁。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你是朝廷命官,娘是诰命夫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窗外风雪渐急,却盖不住远处更夫的梆子声。
陈恪抬头,看见母亲眼中的坚定——这个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农妇,此刻竟有种令人心折的气度。
"儿子明白了。"陈恪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
他拾起地上被墨染污的策论,就着烛火点燃。
火光中,王氏欣慰地笑了:"娘去给你煮碗姜汤,乐儿那丫头在厨房忙活半天了,说是要给你做夜宵。"
陈恪一愣,随即失笑。原来常乐被他打发走后,竟跑去准备吃食了。想起妻子撅着嘴说"不理你了"却仍惦记他饥饱的模样,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对了,"王氏走到门边又回头,"你常伯伯明日要见你,说是。。。东南有消息。"
陈恪瞳孔微缩。常远山作为锦衣卫同知,所谓的"消息"必非寻常。联想到近日倭寇猖獗的奏报,他隐约猜到几分。
待母亲离去,陈恪推开窗户,让风雪扑面而来。
冰冷的空气让他头脑愈发清醒。远处,紫禁城的轮廓在雪夜中若隐若现,宛如蛰伏的巨兽。
知乎收藏夹《明代转折点》自动浮现:【嘉靖后期,土地兼并、财政枯竭、边患频发,大明由盛转衰】。
作为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历史的走向——若无改变,若干年后万历登基,张居正改革昙花一现,再过几十年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自缢,大明覆灭。
那些在课本中冰冷的文字,如今是他眼前鲜活的世界。
金华乡的桂花,常乐的笑靥,翰林院的墨香。。。这一切都将在未来的动荡中化为灰烬。
"不能。。。"陈恪攥紧窗棂,指节发白,"绝不能。。。"
书案上,火焰渐渐熄灭,余烬中隐约可见"变法强军开海"等字样的残片。
陈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家人的支持,是他最大的安慰,会让他觉得前行的道路,不那么孤独。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二十条”陈恪在心里默念“当历史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时,穿越者身份不应成为懦弱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