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蜕变,在不同的人身上以不同的速度和程度上演着,严嵩,徐阶……乃至史书中无数或大或小的名字。
大明走到今日这般田地,积弊丛生,沉疴难起,难道是哪一个独夫贼子或偶然因素造成的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是大明这架庞大而腐朽的机器。
是那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是那“不逢迎上意便寸步难行”的官场铁律。
是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家族责任。
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每一个人,冲刷着他们最初的棱角与颜色。
当现实的铁锤一次次砸下,当理想在冰冷的规则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当坚守原则的代价沉重到无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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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心中充满正义的少年,便在一次次的妥协、一次次的“识时务”、一次次的“不得已”中,被压垮了,消融了,最终被染上了这个时代最普遍的灰暗色彩。
清廉刚正如海瑞,他也并非是时代的主流,反而是这巨大染坊中最刺眼的异色,是权力规则运行中难以容忍的“故障”。
而他陈恪,恰恰是这个“时代染坊”里那块没被染透的“异类”。
他穿越而来,带着后世旁观者清醒的历史记忆和思维方式。
即便在此度过了近二十年,融入了血脉,通晓了语言,成为了帝国新晋的伯爵,他内心深处始终高筑着一道堤坝。
他从未真正“认同”那些被视作理所当然的潜规则和腐朽逻辑。
每每看到那些荒谬的操作,他内心涌起的不是“本该如此”,而是“岂有此理”!
这巨大的认知鸿沟和格格不入的“天真”,支撑着他一次次做出在旁人看来是“自毁前程”的举动。
他能如此“任性”,能如此“特立独行”,固然有他来自异世的灵魂因素,但更离不开那看似飘渺实则至关重要的“圣眷”。
嘉靖帝对他那近乎“宠溺”的信任,为他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道屏障,让他不必像严嵩当年那样,为了保住官位而逢迎媚上;不必像徐阶那样,为了积蓄力量而隐忍蛰伏、甚至同流合污。
他的“根基”不在派系,不在门生,只在帝王一念之间。
这看似脆弱,实则给了他最大的自由——一种不必完全遵循“染缸规则”的自由。
他可以更像一个“异类”,一个未被完全同化的“穿越者”。
即便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近二十年,他内心深处,依然固执地保留着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对“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的执着。
并时刻警醒自己,不要被这个时代的淤泥完全淹没。
无论如何,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恩科会试,尘埃落定了。
无论如何,他达到了目的。
这一榜取中的,或许仍有平庸之辈,但那些真正有见识、有才干、敢于针砭时弊的“异类”文章,终于没有被埋没。
这些人,将成为他的“门生”。
尽管他们中许多人,年纪足以做他的父兄。
想到一群三四十岁、甚至年近半百的“新科进士”,对着自己这个二十多岁的“座师”恭敬行礼,口称“恩师”的场景,陈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笑意。
这笑意中,有欣慰,有荒诞,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
他守住了规则,涤荡了部分污浊,收获了一批或许能用的实干之才。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仅仅是一场小小的、局部的胜利。
大明这架庞大的染缸,依旧在缓缓转动,无声地吞噬着无数个曾经的“屠龙少年”。
窗外的喧嚣渐渐模糊,暮色四合,贡院飞檐的轮廓在初起的灯火中变得影影绰绰。
陈恪的手指叩击着冰冷的窗棂,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投向远处皇城方向那片被铅云低垂笼罩的、深不见底的暗沉天幕。
一点烛火在他身后的桌上跳跃,将他挺拔却孤峭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像是一支燃烧自己的倔强火把,在无边的浓重夜色中,固执地投射出微弱而坚韧的光芒。
那一夜,无数落第者咒骂、中举者狂喜、舞弊者愤恨、寒门感念的声音,如同万花筒里的碎片,最终都在陈恪心头沉淀为一句无声的箴言,沉重如山,又微渺如尘——舍命燃灯,长夜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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