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他熬死不知多少脑细胞才写出来的骈文,此刻正将苏州城下的血与火,炼化成最醇美的琼浆捧到帝王唇边。
当念到“三十六将”时,六千新军不约而同地挺直腰杆——那是陈恪在青词中为这支军队杜撰的神将之名,如今却成了他们最荣耀的徽章。
“……特献俘千名,以彰圣德!”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广场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恪保持着双手托剑姿势,余光瞥见常钰的拇指已经顶开刀镡——囚车里的徐海突然开始用头撞击铁栅栏,癫狂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高台上传来玉藻碰撞的声响。
透过低垂的视线,陈恪看见明黄龙纹靴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当那双靴子停在龙墀边缘时,整个广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六千新军靛蓝军服列阵如海,与囚车中灰败的俘虏形成鲜明对比,恰似嘉靖炼丹炉中的阴阳二气相生相克。
"啪、啪、啪。"
三声击掌如惊雷炸响。
陈恪的脊背窜过一阵战栗——这掌声中竟像是蕴含着内力,震得他胸腔隐隐共鸣。
更惊人的是嘉靖接下来的声音,那浑厚的语调与平日精舍中的飘渺判若两人:
"好!好!好!!"
第一声“好”字炸响时,徐海的撞击戛然而止;第二声荡开,禁卫们的铁甲竟随之震颤;待到第三声“好”穿云裂石,连太庙檐角的铜铃都无风自鸣。
片息思索后,陈恪明白了这并不是什么修道者的内力,而是九五至尊三十年来淬炼出的帝王威压——当皇权化作实质,便是天地也要为之变色。
陈恪起身时蟒袍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他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右手却在身侧做了个隐蔽的手势。
常钰眼中精光暴射,银甲随着他拔刀的动作迸发龙吟:
“皇上圣明!大明威武!”
六千条喉咙里迸发的呐喊,比雷霆更震撼。
声浪撞上太庙朱墙又反弹回来,震得文官们的梁冠簌簌发抖。
那些农家子弟黝黑的面庞此刻涨得通红,他们不懂陈恪词中的骈四俪六,却听懂了伯爷文中“神兵天降”四字——原来自己挥汗如雨的训练、苏州城下的血战,早被伯爷写进青词,化作皇帝案头的祥瑞!
高台上,嘉靖的龙袍袖口微微抖动。
他透过玉藻望着底下那片靛蓝色的怒涛,又看向独自立于怒涛之前的年轻文官——那人腰悬御剑的身影,竟与精舍丹炉前虔诚撰写青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与自豪涌上心头,就像炼丹时突然窥见那一缕纯青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