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银库临时布置的公堂上,秋日的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洒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几名小商户跪在光影交界处,膝盖与冰凉的地砖相触,寒意顺着骨髓直窜上来。
他们上好的杭绸长衫下摆早已被汗水浸透,随着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陈恪坐在临时搭建的公案后,指尖轻抚着一块随手找来的长形木块——这简陋的"惊堂木"边缘还带着未打磨干净的毛刺。
他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这些商户来之前,怕是天真地以为领了银子就能走,殊不知从踏入银库那刻起,就已成瓮中之鳖。
"啪!"
木块与案几相撞的声响并不清脆,却像一记闷雷炸在众人心头。
最右侧的姓王的绸缎商浑身一颤,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髻散开几缕,黏在冷汗涔涔的额角。
"堂下何人呐?"陈恪故意压低嗓音,声线里带着几分老吏特有的沙哑。
这招是从刑部那儿学来的——越是漫不经心的审问,越能让犯人自乱阵脚。
商户们交换着眼色,瞳孔在惊惧中剧烈收缩。
他们久居京城,岂会没有听说过眼前这位靖海伯的手段?
浙江粮商血本无归,苏州苏家满门抄斩。。。那些血淋淋的前例在脑海中闪回,令他们喉头发紧。
"回、回青天老爷。。。"最年长的商户突然伏地高呼,"小民们只是路过。。。"
话音未落,其余几人立刻如蒙大赦般连连叩首:"是啊是啊,小民们走错路了!"
陈恪眉梢微挑,有趣,竟能急中生智?
他余光瞥见瘫在太师椅上的马德全突然活了过来——那胖子浑浊的眼珠滴溜溜转动,肥厚的嘴唇无声开合,仿佛在给商户们打气。
"路过?"陈恪轻笑一声,指尖的木块突然重重砸下!
"砰!"
这次力道之大,震得案上茶盏跳起半寸。商户中有人惊叫出声,有个胆小的甚至失禁了,骚臭味在公堂上弥漫开来。
"太仓重地,岂是尔等能随意路过的?"陈恪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个字都像淬了冰,"赵指挥佥事!"
赵诚踏步上前,腰间绣春刀"锃"地出鞘三寸。
两侧锦衣卫同时拔刀,寒光在秋阳下连成一片刺目的光幕。
"在!"
"私闯银库,该当何罪?"
"按《大明律》,当以谋反论处——"赵诚声如洪钟,刀尖直指商户,"诛九族!"
"诛九族!"二十名锦衣卫齐声暴喝,声浪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商户们彻底崩溃了。最年轻的那个突然扑上前,额头在青砖上磕得砰砰作响:"大人开恩!小民是为告示而来!是来领银子的!"
另外两人如梦初醒,涕泪横流地附和:"对对对!小民们是看了告示。。。"
陈恪缓缓起身,绯色官袍的下摆扫过案几。他踱步到堂中央,靴底踏过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在跪地的商户面前站定。
死亡的气息骤然逼近。
商户们仰头望去,只见逆光中的靖海伯面容模糊,那双眼睛空洞骇人,瞳孔扩张到极致,黑得仿佛能吞噬灵魂。
"尔等——"陈恪的笑容突然凝固,声音如同九幽寒冰,"真当本伯是在陪你们儿戏么?"
陈恪负手而立,绯色官袍的下摆微微摆动,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跪成一排的三名商户。
"伯爷开恩!小人们不敢啊!"为首的绸缎庄老板王掌柜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花白的发髻散乱开来,"方才被伯爷威势所摄,口出乱言,伯爷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