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二年腊月三十·西苑
凛冬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朱红宫墙间呼啸而过。
西苑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薄雪,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银光。
陈恪踏入西苑时,斋醮的仪仗早已齐备。
黄罗伞盖如林,禁卫肃立如松,青石甬道两侧的道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幡上绣着的八卦符文随着布帛翻卷,时隐时现。
他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氅,呵出的白气在眼前氤氲了一瞬,又迅速被寒风撕碎。
“伯爷,这边请。”
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小太监躬身引路,声音压得极低,像是生怕惊扰了这场庄严的法事。
陈恪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远处的高台。
那里,嘉靖帝的身影隐约可见。
皇帝身着黄色道袍,头戴莲花冠。
高台四周,数十名道士手持拂尘,口中念念有词,吟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
香炉中升起的青烟袅袅而上,在寒风中扭曲成奇异的形状,恍若游龙。
“子恒!”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陈恪转头,只见李春芳快步走来,靛青官袍的下摆沾了些许雪泥,显然也是刚到不久。
“石麓兄。”陈恪拱手行礼,声音放得极轻,“今日这阵仗,倒是比往年更盛。”
李春芳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听说皇上这次斋醮,是为求来年风调雨顺……”
陈恪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李春芳见状,轻轻点头,示意他并未听错。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惊诧。
历来嘉靖斋醮,虽也会提一句“愿大明国泰民安”,但大多是为自身修道长生,极少如此直白地表明这是“为国祈福”。
陈恪目光扫过四周,发现不少清流官员正望着高台,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崇敬。
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位终于醒悟的明君。
荒唐!陈恪心中暗嗤。
这帮人莫不是忘了,这场耗费巨资的斋醮,本质上仍是劳民伤财的虚礼?
可转念一想,他又不得不承认,古之大事,在祀与戎。
如今东南倭患渐平,兵部也接到奏报戚继光在台州大破汪直部,朝廷财政因漕粮改银和三市分立而略有缓和,边关虽仍有鞑靼骚扰,但整体局势比前几年安稳许多。
若此时举行一场彰显国威的祭祀,倒也不算过分。
更何况……